所谓贝勒府第, 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单位。为了供养这些脱离劳动生产的人口,自然需要一个更加庞大的农业群体。这就是每个开府的皇子都被附赠了一批庄子的原因。
“皇庄上劳作的都是包衣,辛者库下的居多。”小八爷跟福晋介绍道,“超过五百之数, 由七名五品庄园处官员负责。今儿来了五人, 还有两人在关外庄子上, 得等到过年的时候再来跟你讨见面礼了。”
一边说着, 小八爷一边给福晋套上斗篷。两人从正院出来, 过一道垂花门,再绕过刑罚处的小院,就到了北门后头的一间待客厅。北门一开, 早就候在外头的庄头和掌柜就鱼贯而入, 进到厅里给云雯磕头回话。
那五名庄头都上交了田亩和丁口的登记册, 而店铺掌柜们也交了今年账册的副本。云雯看着桌上不断增高的账本, 既满足于小八爷毫无保留的信任,又深觉得肩上责任重大。“三怀堂的账本也给我看, 是不是不太合适?”云雯将最上头的那本账册交给小八爷, “三怀堂有平抑京中药价的作用,又给兵部供药,已不完全是咱家私产。”
小杯子公公见了, 连声“哎呦”起来。
“确实是个公私不分的地儿。”小八爷将三怀堂的账本又塞回给自家小福晋,“然而咱家名下的包衣都是免费在三怀堂取药的, 两边的账目还是需要对一对。且国库不给三怀堂拨款, 它自负盈亏的, 还是需要福晋帮忙盯着,免得入不敷出才好。”
见八阿哥这么说,云雯才收下账本, 大约觉得确实是个麻烦事儿,想了良久,才将三怀堂和三怀堂分馆的两本账册拎出来单独放做一叠。“旁的产业是只供咱家花销的。然而药材庄子和三怀堂,本质上是又给朝廷缴税又跟朝廷做买卖,得另行记账才行,回头我捋个章程。”说完,让春绕给杯公公递红包。
“小杯子可是赚了,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拿双份的见面礼。”八爷见状取笑道。
从前未婚的时候,云雯去三怀堂就已经给过一次小杯子的见面礼了。谁叫人杯公公天生嘴甜会来事儿,“八福晋”长“八福晋”短地叫不停呢?
“嘿嘿。都是福晋体恤,都是福晋体恤。”小杯子欢欢喜喜地打千作揖,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是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作为三怀堂大管事的杯公公自然不差这十两银子的见面礼,然而这是他在主子跟前得脸的证据。太监们没有子女可以培养炫耀,也就这点脸面可以说道说道了。
长久以来的心腹需要安抚几句,那么新来的陌生管事就免不了要敲打。其实交账本本身就是一个威慑,云雯深知有些事情拖不得,拖了就给人侥幸心理。在这些外头管事们告退后,她就喊了心腹丫鬟和红绣来,几个人一起对起账本来。
这一工作,就到了午饭时分。
周平顺敲敲门框。“爷,福晋,九爷和十爷来了。”
小八爷本来正在系统空间里看书,闻言睁开了眼睛。云雯也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秋卷,你帮忙夹个条子,莫要乱了顺序。再将账册收好,放正院书房里,回头我要看。”云雯吩咐着,又托了红绣姑姑帮忙,这才整理着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子,在春绕夏疏的搀扶下踩着花盆底站起来。
坐得久了,腿还有些麻。
小八爷走过来,取代了夏疏的位置,让云雯能搭着他的手肘保持重心。男人的底盘比婢女要稳当,云雯把大半的重量都压过去都可以,自然是走得更加轻松。不过这么一来,两人的姿势就显得比较亲密了。
饶是神经有些粗的春绕都偷偷松开了福晋的左手,慢上半步,就看贝勒爷和福晋亲亲密密一起走的背影,跟着小姐妹低头偷笑。
“如何,你看的那些账簿,比之你从前在董鄂家见过的,是更加干净呢?还是更加暗藏玄机?”小八爷低头问媳妇道。
云雯仰头嗔了一眼,道:“干不干净,可不仅仅是账面上就能看出来的。”
“哦。”
“时间匆忙,只来得及看了几个粮食庄子上的产出,倒是与今年的光景对上了,没有报上来什么损耗啊受灾啊之类缺斤少两的理由。但这只能说明庄头给府里交的是足额的,他们有没有朝着农户多收自己中饱私囊,却是瞧不出来的。”小仙女一样的人,说起庶务也是经验丰富的模样。“且这只是账目上的数字,送来的粮食有没有以次充好,没见着实物之前也是说不好的事儿。”
瞅着媳妇认真的模样,小八爷闷笑出声。“到底还是女子细心,我从前都不考虑这些的。”
云雯轻轻锤了一下小八爷的肩膀:“爷快别取笑我了。你要是没管过,怎么一个偷奸耍滑的都没有?我娘家庄子上都多少有些账目不清不楚的,何况内务府这摊浑水呢?”
小八爷嘴角更加往上翘了翘。“爷不过是在选家丁的时候,有意抽调了各个庄子里贫苦人家的人手。”
云雯眨了眨眼。
“这些人在府里当差,十天一轮值,休沐时还回家去呢。他们家里依旧务农,或者在铺子里帮工,且皆不是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