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县的墙头,站着一条逆光的背影,和古老的城墙融为一体,密密麻麻的弹丸在背影之后凝固。
其中甚至夹杂着九二式步兵炮发射的榴弹炮、穿甲弹,七十毫米的炮弹鹤立鸡群,也如弹丸停滞。
城墙之下,是数不胜数的人头, 第七团五十余战士单膝跪地,面色潮红,尤若滴血。
其他的战士直勾勾望着城墙上的背影,他们刚刚跟随着背影身后,目睹了匪夷所思的神话。
更多的是平县百姓,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进入城中, 让一切阻挡在前的障碍灰飞烟灭!
身后凝固的子弹与炮弹,是县中鬼子绝望中的负隅顽抗。
三个月占领三省的鬼子也会感受到绝望吗?
这可真是新鲜呐!
背影举起一只手,空中凝固的弹丸如雨落下,炮弹似烟花爆裂,明亮的火光让一张张人脸明暗交错。
他转过头来,金日在他脑后,刺眼的阳光却受到扭曲,每个人都清晰看到那张古铜的人面,如太阳的化身。
第七团的战士呼唤:“明尊!”
更多的战士呼唤:“明尊!”
平县百姓呼唤:“明尊!”
当第七团的战士喊出这两个字时,无与伦比的荣耀涌上心湖,因为他们是最早跟随他的人。
当其他的战士喊出这两个字时,强烈的希望从心湖冉冉升起,将脸上的麻木与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们知道,这是一位神人,生在这世间,便是为了给人带来希望,跟随在他身后,便会让此心绽放光明。
心中的火焰点燃了,从今天开始,他们不再是行尸走肉,而是勇勐的战士, 血液中流淌的鲜红,是力量的源泉。
当平民百姓喊出这两个字时,注定今日会深刻心中,男儿只是站在那里,业已成为信仰的代名词。
李无眠微微一笑:“宁建木,上来。”
宁建木走上城墙,身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绷带,李无眠在他左臂一点,摘出一只肥硕的蛆虫。
他也不知道叫痛,脓血流出,绷带颜色暗沉似褐土。
李无眠捏死了这只挣扎的蛆虫,浆液爆裂,空壳落在地面。
一张张仰视他的人面,无论心思灵敏与否,这一刻,都生出偌多感悟。
明尊已至,腐肉将化!
阴云当散,蛆虫必死!
他挥挥手:“即日起,明教接管平县。”
言罢揽住宁建木的肩膀, 慢慢悠悠的下了城墙,人群如水分开。
身后是山崩地裂的欢呼声,空气都变得炽热,木然的宁建木也觉心中热流涌动,身边的神人,几乎让他燃烧。
却脚步一重,揽住他肩膀的神人,将重量全压在身上,宁建木两眼圆睁,心魂震颤:“明尊您?”
“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用问。”
“是!”
……
夜了。
县长屋,原县长熘得倒快,却也赶不上他破城之迅速,一家老小暂时收押,他也自然而然的接管了这座府邸。
天穹明月硕大,他懒散的坐在台阶上,白丝多了几缕,如月华般清冷。
许多思绪涌入心头,脑袋都有些刺痛。
他从来没有成立势力的想法,自始至终打算靠着孤身一人渡劫,然而光巅山的孩子,让他改变了道路。
因为。
如果只靠自己一个人,如何庇护三省三千万生活在倭奴獠牙下的百姓!
如果只靠自己一个人,光巅山遭遇的屠杀必定会重演!
如果只靠自己一个人,怎么驱逐倭奴?
李无眠目露迷思。
他一直自诩心如铁石之人,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只会做那个站出来放出光亮的人,只在乎点亮身后人心中的火焰,这火焰不能因他存在而存在,因他消亡而消亡,这火焰要成为被点亮人的一部分,只要亮了,便不再因任何事物而熄灭,化为一颗藏在心底的太阳。
然而,有这样的人吗?
或者问。
如果有这样的人,又何必他人去施与光亮?
人们需要的是希望,是信仰,是光明,它们不会凭空而来,必然要从人的身上诞生。
那么这个诞生一切的人,就值得支持拥戴和追随。
问题是人心如此脆弱,倘若这个人走了,那些感受到光明的千千万万,心中的亮光是否还会存在呢?
在沉沉的黑暗里,能保证自己不受黑暗侵蚀,已经万中无一了。
忽然间,李无眠浑身剧震。
他目光湿润,一种深沉的情感在心湖里酝酿,整个人无比的难受,几乎痛哭失声。
思绪到了这里。
一个极其可悲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太阳啊。’他蓦地笑了,苦涩的笑容。
太阳只有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