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生不由一讶,再进数步,雕塑触手可及,仍是无事发生,这叫他诧异不解的同时,眼目更为凝缩。
一个呼吸之后,无根生震惊了,他居然看到雕塑身上微微摇摆的毛发,纯白如纸,随风雪动荡。
他发誓,在上一刻之前,并未看到过什么毛发,他下意识想要揉搓眼睛,手举到半空,却不自禁的伸向雕塑。
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如同大地深处的脉搏,透过手掌的皮膜,传入他的心湖,震动他的五脏六腑。
‘这尊雕塑,原来是活物啊。’无根生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转过,便僵在原地,一如方才的两人。
不曾发现,谷畸亭困惑的眼睛,张大的嘴巴,以及梁挺匪夷所思的神情,这份错愕,也不仅是无根生触碰雕塑。
而是在于,在无根生的手贴住雕塑的时候,大白牛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漆黑的瞳仁浮现,那一张风雪中的牛脸。
似笑非笑;讳莫如深。
……
光绪年间,陕西蓝田,天朝动摇,新旧交替。
老天爷也不遂人愿,关中大旱,夏禾歉收,秋禾多未播种,一场大灾荒如同洪水猛兽,平民百姓死者不计其数。
天下间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酷刑?还是叫人一蹶不振的丧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然而不论见解如何,饥饿,总能排上名号。
饥饿,多么遥远的一个词汇,对太平盛世的人来说,捡垃圾吃也不至于饿死,对乱世的人来说,却是无比折磨。饥者无食可用,挖草根、剥树皮苟延残喘,比之蝗虫还要可怕,至于易子而食,泯灭人性。
贫瘠的大地,干枯的树枝,饿殍入目延绵,无有尽头,天上雅雀争食,一只黑鸦,脑袋已被暗红打湿。
它飞下高空,轻巧落在一具饿殍的腹上,轻易啄开失去弹性的肚腹,大快朵颐,更发出鸣声,呼唤同伴。
享用大餐的黑鸦未能发觉,一颗枯树之下,一名死去多时的妇人,妇人的胯下,一个满身血污的婴儿,婴儿的脐带尚未割断,不哭不闹,身子也未蜷缩,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看着那黑鸦食人心肝。
不知过去多久,雅雀喧嚣逐渐远去,婴儿连着干枯的脐带,身后的妇人早已千疮百孔,看不清面貌、
很奇怪,妇人早就被雅雀饿狼剥夺一空,却没有野兽对毫无行动能力的婴儿下手,然而即便如此,也难逃一死。
婴儿嘴唇灰白,灵动的眼睛趋于黯淡,新生的婴孩本就脆弱,一缕微弱的生机飘摇欲灭。
一名干枯如枯木的老道,踏遍残躯,目光悲凉,眼目转动之间,正对上一双黯淡的大眼,他吃了一惊,连忙快步接近,将脐带拉断,抱起面上血污凝固的孩子。“福生无量天尊,这孩子福大命大,竟然还活着。”
老道喂水,婴儿不哭不闹,老道喂稀粥,婴儿不哭不闹,老道欣然颔首:“此子与我道门大有缘分。”
婴儿个咯吱笑出声来,老道亦然满面笑容,旋即带走了婴孩,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老道在返回道观的路上。
一辆牛车之上,老道盘膝而坐,他姓冯,乃是道门中人,不过有点丢人在于,这么大年纪,还未得炁。
这几日和婴儿朝夕相处,老道似乎找到了某种关键点,牛车之上,也安然修行,体内的炁感越来越强。
道路凹凸不平,木质轮毂碾过一颗碎石,牛车往上跳了一下,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跳,改变了婴儿的命运。
说出来谁也无法相信,就是路边这么一颗微不足道的,不足一斤的石头,改变了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一天之后,老道如愿以偿得炁,心中欢喜难以用言语形容,那孩子身上浓罩着莫名的德行,如同天之骄子。
他不过是分润了一点光泽,便迈入朝思暮想的异人世界,老道喜不自胜,目光望去,那个婴儿呢?
“李老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怀里抱着什么。天呐,是个孩子,你偷了谁家的孩子?”
一名身子微微佝偻的老汉,抱一个孩子,如风一般回到家徒四壁的屋中,小心掩上破旧的木门,看向怀中襁褓。
老汉笑容和煦:“孩子啊孩子,你家里人不要你,我要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肯定不会让你饿着。”
他真正的名字,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邻里都叫他李老根,无妻无子的外来户,是众人取笑的对象。
李老根见到摔在路边的婴儿,等了半天,看到没人来领,心中一咬牙,哪怕会更加艰难,也不忍看着这么个孩子饿死在路边,便抱了回去,此刻和婴儿清澈的眼睛对视,那不哭不闹的神态叫他爱怜不已。
李老根眉开眼笑,又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怎样狠心的父母,才会将这样一个孩子遗弃在路边。
……
当天,李老根照顾起孩子来,越发喜爱,孩子很安静,喂什么吃什么,明明是吃奶的年纪,吃米汤也很香。
饭量也很大,李老根没怎么当回事,可能是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