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义亦无法直视,于是目光闪躲,他自认为,较于人性,更胜师兄。
向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个‘为’,读第四声;读第二声的‘为’,普天之下,亿兆黎民,有几人能够做到?
张之维一言不发,大师兄有他坚信的事物,刘怀义心中也有属于自己的认知,南辕北辙,不必多言。
也许有一日,谁会为谁而改变,但不会是现在。
“大耳朵,别和大师兄犟嘴了,我说你咋就这么悲观呢?走快点,我迫不及待想回到石门,看大家伙的表情。”
田晋中嚷嚷着,暗骂自己多嘴,怎随便说句话,引发这么大反应。
话语落尽,刘怀义归于默然,此番黑云之行,生死不惧,于他来说,不亚于一场真金试炼。
他克服了杀人的恐惧,遍观黑云寨上下,无一不是该杀之人,只剩下击杀同类的不适应,业已消失。
诚如师兄所说,天底下该杀之人,数不胜数,黑云寨着实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然杀这该杀之人,却不过六人定了心意,那些个本该举起枪炮的百姓,几乎同时失声。
是没有武器吗?孔家可有二百多条枪!
烂泥扶不上墙,说得入木三分。
是以即便有李无眠与席胜二人那番言语,但于他个人来说,打心眼觉不值得。
李无眠倒未曾深思,只心中有所念,他自知刘怀义幼年遭逢大变,却不甚清楚细枝末节。
直至如今,也并未了解透彻,不得不感慨人心之复杂,哪怕手足兄弟。
相比起来,还是小黄好懂。
你若将心给她,她便赠心于你!
所思及此,用力一抛,小黄老大不情愿的嗷呜一声,令他十分不厚道的眉开眼笑。
不觉已至山脚,秋风之中,荡起几分肃杀之意。
李无眠身躯摇晃,小黄顺势下地,四肢勉强支撑躯体,虎头转过,虎瞳照来,满装关心。
“大师兄!”田晋中一把扔了刘怀义,扶住他手臂。
刘怀义心中腹诽不已,不过站立倒无虞,三人目光望来,心中俱皆微惊。
他的面色略有些白,双眼的火焰也消退,潜入瞳仁之中,两点暗红,犹如余烬的残火,下一秒便将熄灭。
“无碍。”李无眠摇摇头,本想推开他,却未逞强,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事实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三人一虎担心不减,他举目望去,百米之外,人影甚众。
田晋中手搭凉棚,喜笑颜开,乐道:“我认得那衣服,是张连长手下的兵,看来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三人微微颔首,李无眠也露出个虚弱笑容,人面难以看清,身上衣服当不会错。
人影两分。
一名军官,拿着个大喇叭问话:“何人自黑云山下来!”
田晋中大声道:“我们是石门来剿匪的,黑云寨众匪一个不剩,都死光了!”
那喊话的军官自然是莫名其妙:“小儿莫要胡言乱语,就凭你们四人还有一团?嗯,一团?”
田晋中无奈道:“不信拉倒,上去瞧瞧自然分晓。”
许是他说得坚决,也许是黑云山上,走下四人一虎,而不见众匪,着实令人费解。
人潮也起涟漪,那军官面色变了几变,退回人群之中,似是请示去了。
田晋中摸着脑袋:“不是张连长手下的兵,其他镇的吗?”
刘怀义目光闪烁之间,心中没来由一跳:“师兄,情况有点不对。”
李无眠唇角略白,微微颔首;张之维面色沉重,亦觉不对,但那里不对,一时半会说不明白。
翻来覆去的想,也不应该存在不对,四人一虎,将这肆虐三镇的黑云匪剪除,所谓造福一方,不过如此。
哪怕不是张首晟,而是其他镇子的镇守兵员,也该载歌载舞,簇拥欢呼,然而……
田晋中目瞪口呆:“操他妈的!”
‘嗖!’
‘嗖!’
两道细若游丝的划破空气声,即便间隔百米,仍是清晰传入四人耳中。
放目望去,那是两颗手臂粗细的炮弹,十分精准,正是四人一虎的位置。
百米外的兵员瞬息举枪,近百条黑洞洞的长枪,几乎是同一时间喷发出火焰,一轮齐射,子弹如若疾风骤雨。
张之维仍是冷静无比,电光石火之间,往身旁一推,却是一个踉跄,只得大吼一声:“大师兄,快走!”
刘怀义拳头攥紧又放下,面无表情。
两人一虎已然油尽灯枯,行走尚且艰难,遑论躲闪。
大师兄陷入虚弱之中,但总比他们的状态要好,或许有一线生机。
然大师兄绝不会走,是以十死无生。
心中微微恍然,才离了虎穴,便入了龙潭。
他不清楚这些人为何攻击,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田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