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在前方等待,幽若走到那花树前,像李嫣一般伸手去拨,触手却是刺痛,原来这花树枝叶间竟是有刺的。
那些刺密密麻麻,隐藏在茂盛的枝叶间并不容易察觉。
幽若手指被刺破,殷红点点,很疼,但是她只是轻轻咬唇,悄无声息拂袖拭去血迹。
虽有荆棘扎手,幽若还是拨开了那带刺的枝条,走到了李嫣身边。
“姐姐,方才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幽若她方才听的很认真,想的也很认真。
李嫣微微颔首道:“莫像我,你万万不要错过了,有的东西努力就可以得到,但是错过一个他,就永远遇不到第二个他了。”
“可是姐姐……”
“嗯?”
“如果不能争,又该怎么办呢?”
幽若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害怕别人听到。
这里没有别人,除了李嫣,就只有一个徐福。
李嫣始料未及,或许每个人都有难言的苦衷,她笑了笑又道:“最好还是争一争。”
幽若摇了摇头说:“姐姐,我很清醒,能朝夕相处就足够了,对吗?”
李嫣轻轻叹息道:“如此隐藏自己的感情,该有多苦啊!你和我都是不忍去争去抢的人。”
“有些可以争,有些可以抢,有些不可以争,也不可以抢,我不觉得苦,反而觉得甜。”
“我若是能像你一样,或许便能过得轻松自在一些。”李嫣点头表示认同,她忽然又问:“你们很早就认识吗?”
“我很早便认识他,只是一直都在错过他。”
李嫣大概能够理解,正如她与黄歇,他们距离不远,如果想要去看他,可以找到无数的借口,然而日子一天天从指尖溜走,他们之间也不过是见了寥寥无几的数面。
见了面,还不如不见,他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他,他生了白发,他长了皱纹,他的身姿也不如年轻时那般挺拔。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般奇怪。”李嫣说罢,又回头唤徐福道:“你过来!”
徐福应声而来,看二人的眼眸都有些泛红,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她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竟莫名觉察到伤感。
幽若再见到徐福,仿佛觉得万千心思已被对方洞穿,眼神相交时又慌忙躲闪。
“以后你一定好好照顾我这妹妹。”
“夫人放心。”
徐福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所以回答的也干脆利落。
李嫣自然知道徐福还不明白,不由感叹——
世间或许没有两全法,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心里大雨滂沱,任由它去下吧。
“罢了,也许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李嫣随口一说,却让徐福思绪万千。
命中注定。
师父如此说过,荀夫子如此说过,伏羲也如此说过。
如果真有天命,人为何还要努力活着呢?
徐福想不明白,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天色已晚,李嫣吩咐下人准备客房,二人虽有意留宿,但想到外出未曾知会项梁,若是深夜不归,唯恐项梁担心,只能遗憾婉言谢绝,李嫣未曾强留,送二人出门。
此时已是深夜,夜色很美,二人出门穿行于河堤青林之间,脚步轻轻踩踏于因夜起而凝霜的长草落叶上,前路夜色缥缈朦胧,树影叠叠重重。
不听虫鸣,不闻风声,只见四野漫天银色月辉肆无忌惮倾洒。
隐约可见的城郭包围这片宁静的土地,月光赋予了眼前一切一种全新的颜色。
月光之下,他们恍若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之中,这个世界里只有两种颜色,一种象征着纯洁,一种象征着清冷,这正是月光蕴含的特质。
目之所及,眼前这条被往来足迹踩踏而变得光滑坚实的泥土小路,变成了明晃晃的白色,身旁潺潺流动的河水,变成了由无数白色光点汇集而成细碎的白色,远处的横跨两岸的古朴石桥,变成了厚重而浑然一体的白色。
头顶的树叶变成了无数片椭圆形的轻薄的赭蓝色,脚下的长草变成了无数条长条形的坚韧的深蓝色,身后渐行渐远居住着李鄢的那方小院变成了融成一片的浓重的黑蓝色,弥漫在空气中的雾霭也变成了神秘的若有若无的青蓝色。
整个世界蓝白相间,深深浅浅的蓝白二色,由朦朦胧胧的雾霭相连。
雾霭从草丛中升起,从树冠中升起,从小河中升起,从那方小院、那座石桥上升起,或缥缈升高依附云彩,缭绕于皓月四周,或流连于半空,徘徊于远处城头不散,或不舍离去,温顺贴服于河水表面。
闭上眼,仿佛这个世界都隐藏在虚无之中,而睁开眼却发现这个世界并不虚无。
至少远处有忽明忽暗的微弱光亮可以证明,这闪烁的微光不知是来自于哪家燃尽灯油的灯烛,还是来自于哪一处孤坟坟头升起的磷火,亦或是来自于哪一只穿越了季节不畏夜寒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