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猛然一惊,冷汗有背后冒出,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但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
即便那叫做幽若的女子侥幸逃脱,当真去见了项燕,说服项燕也绝无可能。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黄歇虽与项燕并无深交,却也多方了解到项燕为人。
此人身为楚将,向来刚正不阿,从未做过徇私枉法之事,今次他能调动项燕是因为徐福为其讨得的楚王调令,而调令还在自己手中,幽若一非楚人、二无调令,如何能够调动项燕?
虽有疑虑,黄歇脚下仅仅放缓并未停止前进,已经走到这里,他再也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那座看似并不起眼的宫殿近在咫尺,之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
也许是因为他身材纤瘦,因此许多人都不知,他平时最喜食肥肉,他最为享受那种油膏在口腔蔓延的芬芳滋味。
这些年,他忍的很辛苦。
这座宫殿是楚王的起居殿,虽并非召见群臣议政殿,但其中却居住着楚国权力最大的人,楚国的政令无不出自这里。
他也曾经无数次踩着那一级一级的台阶,跟随着众人满怀敬畏之心的去参拜那个楚国权力最大的人。
那时他还没有两鬓斑白,尚且意气风发,他曾壮志凌云豪情万丈,也曾无比虔诚相信一些人、一些事。
后来,他身在万人中央,努力寻找,却找不到一双干净眼眸。
现在,他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信了。
他所有的信仰都却被这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累积起来的失望磨灭了,他用尽了心力,眼下已是青丝换白发,而楚国却越发颓败。
他有心报国,却屡屡受挫,他终于明白,有些事依靠别人是办不成的,他要自己去做,有些东西,是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
自己要做的事想要不被人干涉,那便需要拥有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要成为楚国的主人!
他的生命路程已经过了大半,他也为此准备了半生的时间,他的时间不多了,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可能在这一步停下,跨过这一道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不久后,他就会成为楚国权力最大的人,再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牵绊手脚,再也不用忌惮任何一方势力。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刻,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
此刻虽是黑夜,此刻虽行走平坦地面,但他周身却洋溢一种登高望远的豪迈气魄,仿佛碧蓝苍穹和壮美山河尽收眼底。
“先生就此停步吧。”
黄歇在距离楚王寝宫棘门数步之遥处停下脚步,语气温和客气,如同一个年长的乡村私塾教书先生一般温文尔雅。
徐福依言停下脚步,黄歇忽然爽朗一笑,眉目间和蔼可亲问道:“先生以为本君今日过这棘门是否能安然无恙?”
徐福平静应答道:“春申君既有此问,一定做好福祸降临的心理准备,我回答与不回答都无有意义。”
黄歇笑了,诚挚说道:“也许,我们以后可以做至交好友。”
徐福没有应承,只是淡然说道:“我同你进去吧,既是见证者,一定要见证到最后。”
黄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管自己向前迈步,而不管徐福有没有在后跟随。
黄歇这一刻很激动,也很冷静,他郑重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大步向前,残余的戍卫军士卒紧随其后。
这条路走到了尽头,黄歇从容迈过棘门,站立于棘门之内,他静静看着楚王寝殿灯火辉煌,殿内陈设影影绰绰的影子映照于窗畔,一如此时他心里的投影,明明暗暗,说不清喜忧,亦或是喜忧参半。
在棘门之外时,他并没有这般的心境,那时只有喜没有忧,而进入棘门心境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似乎是心中预感到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棘门之内很安静,不似平日里莺歌燕舞丝竹悦耳昼夜不息,这并不奇怪,莺歌燕舞和悦耳丝竹乃是楚王平日所爱,如今楚王新丧,这些声音自然不会再出现了。
黄歇身后数百戍卫军士卒涌入棘门,分散两边向楚王寝殿四周摸排而去,一番搜查以后并未发现异常,聚集于黄歇左右等待着黄歇命令。
黄歇的目光静静看着眼前的宫殿,而这些士卒的目光也跟随着黄歇看去,只不过士卒的目光并不平静,而是闪闪发光。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这座装饰奢华的宫殿之上,却不曾注意,棘门前有几个黑影闪过。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转头向声音起处看去,却发现来时棘门已经紧紧关闭。
黄歇微微皱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正欲吩咐左右快快退出,然而此时哪里还有路可退,此间进出只有一门,而这道门,已被死死锁住。
再抬头,房脊院墙之上人头攒动,房脊和院墙上的人身穿普通百姓的布衣,却俱是手持弓弩,手中的弓弩全都上弦待发。
不穿戴盔甲而装备齐备,以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