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可惜?”
“可惜这人间不需要这般干净的心,越是干净的心,越是容易被践踏和玷污。”
的确可惜,就像是雪,很容易就招惹污垢,然而徐福相信,这天底下大多数人是不会恶意玷污那一片纯洁的。
徐福摇头说:“我的心和天下亿万人心一样,并无特别,人心所向,有所为,有所不为。”
黄歇不屑一笑说道:“我的心也曾如此通透光明过,然而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已生出青丝华发,我忽然发现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突然发现理想即是虚妄,我为了践行虚妄的理想已经抛弃了太多了,想要不负此生,我必须要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这大好江山如画,你我不应只做看客观摩欣赏,不是吗?”
徐福道:“我愿意只做看客。”
黄歇答:“可我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徐福沉重叹息一声说道:“看不到结果,或者就能称为虚妄,但你我都应该知道,江海之路遥远,但终有终点,这其实并不是虚妄,而是不够坚持。”
黄歇说:“我无法像先生一样拥有江海的胸襟,也注定成为不了江海。”
天下人所有人做事,无论是非对错,似乎都有自己的理由,而徐福和黄歇也有自己的理由,他们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没有任何失望,没有任何痛惜,徐福不再规劝,淡然说道:“看来春申君早已胜券在握了。”
黄歇狡黠一笑说道:“先生此时知晓,已无关大局了,项燕已在昨日到达,我并未知会先生,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徐福心中暗惊,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项燕行动如此迅速,想来黄歇已然手持楚王调令取得了项燕的信任。
如此,黄歇已然势在必得了。
事情大概会向着黄歇期望的方向发展,然而结果还是不可知,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幽若,希望她能将消息带给项梁,也希望项燕自辨是非。
“楚王身体已然好转,大庭广众之下你敢逼宫吗?”
徐福已知答案,然而再问,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黄歇抬眉掩饰不住得意说道:“倘若王上暴毙,作为楚国令尹,干涉内廷名正言顺,何人敢有异议?”
徐福沉默,黄歇又说:“幽若姑娘好像没有跟着先生。”
“她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了。”徐福坦诚回答。
“出自梦鱼城,岂是池中之物,呵呵,本君知她手段了得,你在此,她怎么可以独自离开呢?她也太过大意了。”
此时的黄歇像一头饥饿的豺狗,向着露出锋利尖锐的獠牙。
至此,徐福所有的猜测不证自明,楚王羸弱,黄歇早预谋除去楚王,由他与李嫣的儿子继位,然而李园却屡屡从中阻挠。
黄歇下药毒害楚王以掩人耳目,此法太过缓慢,而李园羽翼又一天一天丰满,黄歇深知,便是自己的儿子将来登上王位,也将受制于李园。
楚国这一潭死水,或许需要有人拾起一颗石子投入,才能激起涟漪。
恰逢齐国田仲良使楚,提到鬼谷徐福,黄歇有意利用鬼谷之名,不曾想徐福竟为他想到一条绝佳的计谋。
徐福终于知道黄歇想要什么,黄歇之所以要做这一切,既不是因为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也不是因为想要富可敌国的财富,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或者说很不简单。
他想要无条件的自由,而这无条件的自由,意味着他不仅仅要整个楚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这只是获得他想要自由的第一步,而接下来的无数步,他要将挡在自己前路的高山尽数夷为平地。
他想要的,只是他一人的自由。
黄歇没有错,徐福也没有错,只是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所持信念不同,因此两人都有各自所做事情的动机。
徐福想要阻止黄歇,但是晚了一步,自他踏上楚国土地的时候便晚了一步,一步迟,步步迟,所以他不可能追的上黄歇的步伐。
黄歇自以为算无遗策,但他还是小看了徐福。
二人再无话可说,徐福抬头看天,不见夕阳,只见半空淡墨微白残存几缕血红晚霞。
大概是城高墙深,遮挡了视线的缘故,这座城里的黑暗似乎来的更早一些,光线在这座城里逐渐暗淡,夜色即将如约而至,此时,徐福的身躯已然有一半隐没于黑暗之中。
徐福默然在心中叹息,夜将来,谁又能在夜幕之中独善其身,谁又能在夜幕之中大放光明?谁的影子又比这夜色更黑?
正是此时,这座城某一条宽敞的城道上,一匹枣红色骏马奋蹄疾驰,快马横冲直撞毫不忌惮冲散街头纳凉的行人,引来一阵指责谩骂,然而枣红骏马速度依然不减,似乎没有听到行人的谩骂,也没有看到行人不悦厌憎的神情。
枣红马马背上有一少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并不介意,眼神专注看向前方,她有急事,已顾不得一路颠簸,拼命的催促着枣红马快一点,再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