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赵璃儿,徐福跟上楚国使团回国的车队,楚国使团车队行了老远,徐福回头望去,依然可见三人隐隐约约的影子在城外翘首遥望。
徐福远远的挥了挥手,也不知他们是否能看得见,只愿他们以后一切安好,而他将去前路,前路或平坦或坎坷,都将一人去走。
曾有一瞬间,徐福很想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走这条路,这个人不能是琳琅,当然也不能是赵璃儿。
赵璃儿站立了很久,漫天的夕照将她的纤细身影拉的很长,投射在尘埃落定的的直道上,仿佛从她身体里抽出的灵魂,这灵魂是向着徐福去往的南方的。
晚风徐徐而来,吹拂起她身上单薄的白色纱裙,风从北来,这裙裳摆动也是向着南方的。
天上星辰闪烁,让她的眼睛里含着细碎透亮的光芒,这目光也一直默默凝视南方,也不曾看过其它方向。
夜幕降临,凝眸再望,只剩四野空阔,无尽夜色浩渺,雾霭沉沉。
说来奇怪,对于徐福,她不知是何感觉,说要嫁给他,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他。
或许感激大过了喜欢,而她认为只有奉献自己才能偿还,只是徐福不肯要罢了。
他真傻,她也真是傻。
“入夜了,回去吧。”
赵璃儿这才缓缓点头,恋恋不舍从那遥远的南方收回自己的目光,跟着自己的哥哥,沿笔直大道往回走又下羊肠阡陌,向春华宫而归。
这一路从春华宫到邯郸城,都是徐福带着她走过的,都是熟悉亲切的。
她第一次看到春华宫外的世界时,觉得浩瀚无垠五彩缤纷,然而此时看来,却是那般萧瑟寂寥,沉寂黑暗,这大概就是失去吧。
她的世界失去了他,便从白天进入了黑夜,仿佛一种无形的力量从生命中抽离了所有色彩,一切都变成了灰黑可怕的模样。
……
车行几日,使团一行人已到楚国境内,一路看山看水,看沿途风土人情,时间也过得飞快,但是楚地居于南方多雨湿热,因此时常因为大雨而耽误行程,到达楚都寿春时已比预计时日晚了半月有余。
如今的楚国已然是大国日暮,数百年来楚国由弱到强,又由强到弱,繁华不复,贫弱接踵而来。
遥想楚国,崛起于丹阳,楚庄王饮马黄河,问鼎中原,一鸣而惊人,然而最终倾覆于鄢郢,经过数百年与列国的纷争,都城屡屡变迁,而今又迁至寿春,不得不令人叹息扼腕。
数百载岁月,诸国兴衰何尝不是如此呢?
一路上徐福都在想,他与楚王熊完素未蒙面,自己也不曾闻名于世,而他却专程派遣使团来赵国迎请,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因徐福早已打算去楚国,所以也曾私下对楚王熊完进行了一番打探,不过都是一些众所周知之事。
如果有心,往往通过人尽皆知之事能够推测出一些意外的答案,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徐福有些猜测需要面见楚王才能验证。
楚王熊完年轻时在秦国做质子,其父楚顷襄王病危的时候,其欲回国争夺王位,但秦昭襄王拒不放还,后由其侍从黄歇以偷梁换柱之计骗过秦国人,使其逃回楚国顺利继承王位。
为答谢黄歇,熊完继位后以黄歇为令尹,封为春申君,在位期间曾救赵灭鲁,最近一次合纵伐秦——即前不久五国联军伐秦时无功,唯恐秦国报复,因此将都城由陈国故都陈郢,迁都至寿春。
由这些消息可以推测出楚王与令尹春申君黄歇关系融洽,结合近来楚国对秦所持态度,又可以推测出熊完表面亲秦附秦,但其内心实则是惧秦。
既然惧怕秦国,亲秦只是无奈之举,必然想要反抗秦国,此便是徐福认为可以利用之处,徐福此来正是为说服楚王盟赵盟齐,虽有阻力,却也有的放矢。
他此来楚国,一路同使团随行者交谈,并未获得太多有用的信息,反而是与一随行一名护卫聊的比较投缘。
那护卫一路对徐福多有关照,从他口中,徐福多少也算得到了些自己先前不知道的事情。
与徐福交好这名随行护卫叫做项梁,是楚国将领项燕的次子。
项氏在楚国是大族,世世代代为楚将,封于项地,以封地为姓。
徐福曾隐约记起,五国伐秦时担任楚国前军大将便是项氏项燕,一番攀谈,不曾想那项燕竟然就是项梁的父亲。
些天底下的缘分,真是难说。
一路无事,到达寿春后,楚使将徐福安置于驿站之内,徐福客随主便踏实住下,这次既然是楚王主动邀请,暂居驿站等待楚王召见便是。
入住驿站当日夜晚,月黑风高四下寂静,徐福洗漱完毕正要入睡,忽听外间有异动,推窗一看,却见驿站墙头陆陆续续跳上十几名黑衣人。
徐福顿时心下大惊,莫不是遇到图财害命的歹人,转念一想,此地乃是楚国国都,又是楚国官家驿站,普通贼人哪里敢来这里为非作歹,而这些黑衣人行动一致、训练有素,并不像寻常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