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忽然徐福的呼吸开始变得无比绵长,这无比绵长的呼吸随着胸膛缓慢的起伏,如同夏风一般,轻轻抚动一汪清水泛起一阵一阵涟漪。
徐福微微抬眼,与他隔空相望的那双眼眸干净透彻,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水,湖畔生长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小草,还有围绕湖堤的依依杨柳,随风矜持的摆荡,那是她长长的睫羽。
赵璃儿眼眸轻敛,目光中带着秋雨一般温柔的问询之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凉落寞。
徐福沉默,不忍心伤害这个拥有纯真念想的纯净女孩。
“你的父王会怕,你的哥哥也会怕。”
徐福以为,他这般说,她便会懂,然而他错了,她似乎一定要让他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赵璃儿不避徐福的目光,倔强而又无比勇敢说道:“那先生会怕吗?”
徐福那绵长的呼吸终于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犹如厚重的积云寸寸剥落,化作漫天飘洒的瓢泼大雨,犹如雪山瞬间崩塌,这是一种沉重的、弃卸的力量。
他已经无法再回避了,所以,他决定再教她一些东西。
“你知道‘爱’吗?”
“爱?”
她心中不知从何时开始,缠绕了一层一层如轻丝一般柔软的情愫,看到徐福时才会出现,看不到徐福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福提到的爱,或许给了她心中这份情愫一个最好的诠释,她此时发现,这个字用在这里,是那般贴切,密不透风。
赵璃儿颔首甜美一笑欢快说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嗯?难道不是吗?”
徐福轻轻摇头说:“‘爱’不是当下某一人的一颦一蹙,一举一动,一句话,不是当下就可以看得出的,也许真正的‘爱’是经过长久岁月的沉淀,才能看到的样子,它千变万化,有不同的姿态。”
赵璃儿不解秀眉微皱问道:“那真正的爱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对一个人的喜欢,不是‘爱’。”
赵璃儿眼眸像是夏夜萤火虫,发出了明明灭灭的闪光。
“先生是觉得我不真,我要证明!”
徐福无奈摇头,或许是他说的太过拗口,可是不这样说,又该怎么说呢?
“你误会了。”
赵璃儿却又倔强说:“无论是否误会,我会都向先生证明!”
徐福哑口无言,也许这便是他和她思维的不同吧。
徐福还要说什么?连他自己都糊涂了,说了也不见得会有用,那便不说了吧。
过了一个安静的夜,从月亮升起到消失在烟蓝色的天穹中。
有人的夜短暂,因为没有做梦,一闭眼一睁眼,便又迎来一个湿润安宁的清晨;而有人的夜很漫长,因为一刻不停的在做梦,梦中是害怕的,渴望的,他们在这些梦境里,似乎永垂不朽,似乎亘古不灭,悲伤着,欢笑着。
而有人的夜不长也不短,夜色不冷不淡,月亮不方不圆,影子不浓不浅,案前的烛火不大不小,手中的书卷墨色字迹同样是不长也不短,因为这个人没有睡,从白到黑,从黑到白……
他跨越了黑白的界限,毫无保留的沉浸于黑,又将毫无保留的拥抱白。
徐福正是那个拥有不长不短的夜,看着不长也不短的书卷的人。
天明启程,徐福乘坐马车离开时,没有看到赵璃儿,他回头看了看,心想也许她还在睡梦中,其实有一瞬间她希望赵璃儿出现,他们两人能互相说一声再见。
也许这样,两个人之间就真的切断了某种联系,然而徐福没有看到赵璃儿,因此他总觉得从胸膛某一处延伸出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与赵璃儿紧密联系在一起。
徐福道一声罢了,也许两人缘分未尽,强行斩断也是勉强,会伤人,他不愿伤人。
马车随庞煖率领的近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向赵军在邯郸西北的集结地前行。
车行半日,已经远离邯郸城,眼见红日西下,夜幕即将拉开,近卫大队就地扎营,徐福从车中下来,在营地西边的溪流旁扎了一个简易的小帐篷,能避风,却不能躲雨,但月色极为撩人。
洗净了手,支了一张竹凳,在凳上铺了一张白色绢帛,徐福从行囊里抽出那卷昨夜没能看完的不长不短的书简,备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独有一番清净悠然。
昨夜西风凋碧树,昨夜星辰昨夜风,诗意随夜色凉风渐起,徐福沉浸于书卷中的世界当中。
不知何时,小凳旁那盏油灯被一双白皙小手点燃,发出黄色温暖的光芒,带来了光,似乎也带来了热。
徐福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书卷,聚精会神,甚至于已经忘记点燃那盏灯,此时是有人替他点燃了。
徐福随口道了一声谢。
“先生,不客气。”
这是一声柔嫩的少女嗓音,徐福心头蓦然一惊,抬起头,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