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洗浴出来时,街灯已燃亮了整个城市。人流如潮,大街上到处闪烁着汽车的尾灯和霓虹灯。
六子不知道他洗了几个小时,这是他有生以来,洗得最彻底的一次。他想把每个毛孔里的污垢都洗清。他先在水池里浸泡,然后又让服务生搓了两遍,冲了淋浴,又冲了两遍,他把全身的每个细小的部位都涂满了浴液,白色的泡沫完全吞没了他,他的血液又开始慢慢的在体内流动起来。一切已死的东西,又在他身体的每块土地上复活了。
洗得太累了,他还是不忍罢手,他要彻夜的把那些肮脏和血腥洗掉,他也要把那些陈年的心灵积垢洗掉,然后,他要完全的告别森林,告别荒蛮,告别兽类血腥的撕咬,以一个新的面孔,站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他就这样洗着,直到洗得胳膊酸麻,再也抬不起来,他才披着浴巾,躺在休息厅里沉沉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悠悠醒来。
他感到虚脱般的饥饿,肠胃发出了空洞的辘辘声,才忽然想起还有人在等着他,他换好了衣服,在布满水汽的镜子前照了照,才缓步走了出来。
服务生在后面好心的提醒他,剩下的一堆儿衣物,他笑了笑说:“那不属于我的了,只当是垃圾,劳驾您你抽空扔走吧。”
服务生疑惑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想说什么,又噤了口。他臂膀上那头狰狞的狼,让他有些胆怯了。六子就在他的惊骇与疑惑的眼光中,健步走出了一品江湖洗浴中心。
身后的一切都终将成为历史,成为过眼云烟,成为永远也不要再在心灵浮起的尘埃。
蓝雪耐心地坐在一品江湖大酒店的包厢里。她要了一壶上好的普洱茶,慢慢地品着,让那茶香丝丝缕缕地浸润到喉咙里,浸润到心里。
镜子里她那美好的容颜让她自己都有点惊艳。她已换上一身晚装,发髻高挽,低胸的衣领处,悬着一挂金项链,姣好的面容,白里透红,她扭转了一下身子,颀长的身材,至今还让她为之骄傲,她一直自信自己的魅力,对男人的魅力……
她又坐回到椅子上,一点也不急迫地喝茶,她喝得很有耐心,好像这些年来,她一直也没有这样好好地品过茶,原来茶浸到水里后,会是这样个滋味,她过去只知道自己的滋润,过后就完了,从没想到过茶的感受,也从没想到过水的感受。现在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茶和水都是有感受的,只不过它们不说出而已,她独自在这儿品茶,俯仰之间竟品出了茶道。
品出了茶道,她就品得越发的倾心,品得就越发地女人了。到后来,竟独自品出了几滴清泪。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早已有人安排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她在静静地等。这是早已有人安排好的程序,而她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客串的小角色。
一个男人为了女人,坐了六年牢,虽然这个女人不是她。可她没有理由不为他做点什么。而她知道,现在的燃眉之急就是请他好好吃一顿,让他放松放松心情,找到回归自由世界的感觉。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有吃饱了,才能做那些想做的事儿,女人最明白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们有时候比男人更懂男人。何况她这样一个惯经风月场的老手?
走廊里很空洞,几个面容姣好的服务员在门旁侍立着,就再没闲杂人走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整个厨间都在为一个盛宴忙碌着。
没人明白,什么人招待客人会要了这么多,这么高档的菜肴,几乎网罗了一品江湖的名肴珍品。过去城里最显赫的市长晚宴也不过如此,人人都以为一定是中央来人检查了,才备了这么价格高昂的筵席。酒都是地道的国宴茅台酒,服务员也是几经遴选的极品男女。
他们看得出来,这位举止雍容的女士绝非等闲之辈。除了她人长得格外漂亮之外,两只手上戴着金手镯,脖子上之外,脚上竟然还戴着金脚链。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华贵与醒目。
自从她坐下,众人也没见她笑一笑,她只是无所用心地品着茶,然后就是对着一桢精美的梳妆盒顾盼自如地修饰着……
六子没想到有人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消息,也没想到还有人为他接风洗尘。
他的确带着太多太多的风尘,一来一去的六年,一株植物都会沾染上岁月的风霜,何况是人?可往往接风洗尘,接来的倒真是风,洗不掉的永远是尘儿。
他推开旋转门,一身轻松地走在松软的红地毯上,慢慢地走上了楼梯。服务员适时地招呼着他上电梯,他友好的摆了摆手。
这简单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已太陌生了,这几年里他已给人点头哈腰惯了,一心只想着给别人倒马桶,给别人点烟,给别人谄媚,讨好着别人。没想到还有人会为他引路,为他服务。哪怕只是简单的一点礼让,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六子正一头雾水地在走廊张惶四顾,服务生早已知晓的样子,客气地请他到了六楼客房。
他心中一直充满着疑惑,推开门后他越发地疑惑了。
柳河镇派出所长韩大金稳稳地坐在主宾席上,正笑容可掬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