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年正月初六,柳河镇韩家沟韩老爷子八十大寿。
秀水县传播得沸沸扬扬,秀水县小城不大,有点头脸的人物几乎都收到请柬,韩家有五个争气的儿子,按阴阳五行。韩大金,韩二木,韩三水、韩四火、韩五土。秀水县被韩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搞得风生水起。但是没人想到,就在韩家高门楼子张灯结彩,喜迎各路亲朋贵友的时候。
“咣当” 一声,监狱阴冷的大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了。田秋生回转身,愣怔的望着大铁门,犹如面对着一座横亘古今的城堡,恍如隔世。
他明白如今又回到这个有阳光,喧嚣如风的自由世界里。
他抬头望了望天,苍黄的天上有几朵浮云。一群鸟儿从林中旋风般呼啦啦掠起,又落下,倏然就没了影迹。
田秋生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走进监狱大门那天,一群乌鸦哀嚎着从他的头顶飞过,一种不祥最终梦魇成了现实。
六年时光如鸢飞鱼跃般逝去,不经意间带走了他人生中美好的岁月,带走了最辉煌的韶华时光。这无疑也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
想起自己被戴上手铐,被押解到车上的那个傍晚,那个落日染红了西方天际的黄昏,无助的姐姐和老迈的干爹,那嘶哑的哭叫,那空洞麻木的眼神,他的心又不由得失血般战栗起来。
傍晚的太阳正毒辣的照临着这个日渐冷清的世界,阳光似乎有些刺眼儿。
田秋生孑然一身站在大门外,显得孤单而冷凄。一种隔世之感袭击着他。那条梦萦魂牵的通向外面世界的小径,还是多年前那样沉寂,几乎没什么变迁。两旁辽阔的原野,绿得一望无际,绿得令人心动。这是他熟悉的黑土地,他也曾深深地热爱过这块给予他生命和梦想的土地。
田秋生沿着这条被杂草侵淫的小路慢慢走着,荒芜在脚下迢遥的伸展。那是他来时的路,可他早已没有了来时汹涌的泪水,他的泪水已经枯竭了。
六年了,六年美好时光荏苒而过,远古时有一位圣人曾站在历史的河沿上,风光无限的高吟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可有谁知道,这六年漫长的时光,给他的心里留下了多少疤痕,他经受了多少炼狱般的煎熬和苦难。他是掰着手指,数着发丝一分一秒挨延过来的。
沿着记忆的履痕,回溯昔日,田秋生心底里溢满了黏稠的东西,涩涩的不可名状。仿佛打翻了人生多味瓶。仿佛又看见了褪色在生命里不可逆转的时光之流。
田野里花香弥漫,蒸腾的暑气还没有散去,草丛中不知名的小虫在闷热中嘶叫着,让人听出了满腹的惆怨与忧伤。面对这些繁花如锦的妩媚,田秋生已是恍若不识。
田秋生想自己刚被抓捕时的心悸,仿佛血液又在加速。这些年听惯了警车呼啸声,他的心反倒平静了。
田秋生是一个天生仗义的种儿,为了哥们义气,田秋生承担了那些莫须有的罪证。但他不久前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儿,自己完全是一枚别人手中弃下的棋子……
几年来,田秋生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朗了一切……
一辆火红跑车飞驰而过,荡起的尘埃散落了他一身。他看到一个长发飘逸的女郎,戴着墨镜,风光无限地向着他来的方向驶去。
田秋生没回头,掸了掸身上的风尘,依旧不紧不慢走自己的路。他心里暗笑:“靠,几年不在江湖,胆肥的人真是多了,竟敢在老子身边撒野了……”
有鸣笛声从身后响起,田秋生下意识回转身去,见刚才那长发女郎正摘下墨镜,很友好的朝他微笑着。田秋生以为那女人是向他道歉的,可人家根本没理他,只是嘴角很好看地动了动。
田秋生有些纳闷,难道她不认识我不成?几天前,狱警的确问过他,出狱时,要不要通知家里人来接,他是摇了头的。这些年来,他不知道干爹还在不在人世,姐姐也不知怎么样了。可除此两人之外,这个世上又有谁能想到他?
女郎轻启朱唇,顿时让田秋生消除了心中的疑惑。
“要不要搭个便车?我本来也是接一个朋友的……”她语声温婉轻柔,让人感到了一丝暖意。
他已好久没听到这样温情的话语了,准确地说,也好久没见过这样柔媚风情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