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八月的天气。一到傍晚的时候,虽还说不上冷气刺骨,但也实在到了人们穿毛衣的时候了。
某个小城城郊,凌乱的房舍,像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冻豆腐,东一块,西一块的摆放着,没有一点规则,有的小巷过于狭窄,人们推着自行车都免强过得去。
这是城乡的过渡带,居住着许多身份不明的人,他们有的是本来就靠近城边的农民,有的是比较贫穷的工人,因为在城里买不起房,所以在城边找了个地方栖身,也有一些暴发户在这里落脚,他们大多是目光长远,觉得此地有利可图,等着有朝一日,城里拆迁便有大把的钞票可揣在兜里。
靠城边的东北角,已是城市多余的尾巴,这里居住的人,已经不多。
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杂院,好像硬贴着郊区上的一块膏药,很显眼。在院儿中间有一棵年逾古稀的老榆树,枝丫峥嵘,繁茂的树冠像一把大伞样,遮蔽了半个庭院。因了这树倚老卖老的气势,榆树下面的三间小土房,倒成了它的陪衬。这并排的三间小房,有两间都堆满了杂物,只有最西边一间简陋狭小,用发黄的报纸糊着墙壁的屋房子,因飘出一缕炊烟,才显出了一点生气。
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书桌,还有几件粗陋不堪,非常不起眼的家具。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在堆着杂物的破烂不堪的书桌前用心的读书。那是一本厚厚的在当时非常少见外国名著,只要再仔细一看,那是198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静静的顿河》,书已经翻得破烂不堪,上面勾勾画画的,在旁边和书缝里写了不少字。
这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在晚霞的余光里,可看出长得面容清秀,白净脸,鼻梁挺直,眼镜后面的眼睛炯炯有神。
外屋一张破烂的桌子上,一个电饭煲里煮着饭,噗噗地喷着热气。油壶里的油只剩下半瓶,调料花样不多,瓶瓶罐罐堆放的是东北人惯常吃的咸菜,桌子下面堆着一堆白菜和几个土豆。墙面上挂着一辫蒜和几串红辣椒。
这正是大街上行人稀少的时候,一个八九岁模样俏丽的小姑娘敲响了院门,这小姑娘人很小,门敲的却很响。
这很大的响动才把年轻人从痴迷中惊醒,他从书上抬起头来,口里应着:“来了来了。”快步走了出来。
小女孩扬起可爱的小脑袋,用读书一样的声调,对他说:“沈叔叔,我妈说让你到我家去一下,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我妈妈还嘱咐说,你一定要去呀。”她的口气很坚决。
小伙子站在门口,一米八几的个头,也可算得上英俊潇洒。他的动作敏捷,手脚利索,但是从他那接人待物上,仍能透露出一种老实沉稳那种乡下人所特有的特征。他叫沈一墨,是刚刚毕业,还没有分配的大学生。
沈一墨明白了。已经快到月末了,一定是房主人在向他索要房租。他的心砰砰的乱跳起来,白净的脸面,也渐渐的红润起来。
女孩扎煞着两只小手,已经跑远了。他仍在庭院里来回走动着,搓着手,他自己轻声的对自己说,上哪去挣了一点钱,把这个月的房租补上。一会儿又不自觉的把眼镜摘下来,在衣裳上擦了擦。
他现在口袋里没有钱,看来只好想办法,找一个什么好的借口搪塞过去,然后自己再想办法,看来只好这样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