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吃东西的只有牧天和胡提。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直专注地在包着馄饨。期间有两三辆黄包车驶过,摊主也毫无所动,注意力依然在自己的手上,连眼睛也没有瞥一下。
牧天判定这个摊主没有望风的责任,就打算跟胡提放开了喝点,因为那个杂货店里望风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烊呢。胡提已经与欧阳慧喝过不少,就劝牧天也不要多喝了,中午就喝了不少。
牧天奇怪地看着胡提,这就回去七星里一趟,难道真就把元气给泄了?牧天随即感到这个想法很邪恶,就把注意力转到丰泽里七号上来。
“今晚的原则是打草不惊蛇,看看那里面究竟住的是什么人。”牧天低声说着。
“这违反规律,有点难。”胡提说。
“见机行事吧。”牧天端起酒杯,一瞥之间,见那杂货铺已经上好了门板,灯光从各个板缝里透出来。又过了片刻,灯也灭了。
牧天把一直端着的杯子放回桌上,抓起还有大半瓶就的瓶子,揣在兜里,招呼胡提一步三晃地朝丰泽里走去。
“这留着,一会回来。”他对老板说。
刚进丰泽里十多步,回头看时,杂货铺的灯光又从门板的缝隙里射了出来,斑驳地洒在路面上。
“哎哎,老板,老板,走错了。家在前面呢。”胡提想后面一边加快脚步追着,一边大声喊着。眼见就接近了七号。
七号楼一层的灯亮了,随即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剃着光头。他走到院子里,趴在栅栏门上,注视着晃晃荡荡地走过来的牧天和在后面眼看就要跟上的胡提。
“嗨,要不要帮忙?”趴在栅栏上的光头汉子嬉笑地高声问道,可能是牧天的醉态实在滑稽,超出了光头的认知范围。不过他生硬的汉语,暴露了他是日本人。
牧天听到光头汉子的喊声,索性一下子绊倒在路上,接着努力地尝试着爬起来,但又摔倒下去。
胡提上前扶持,结果被牧天推了个趔趄,索性也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手不停地晃动着,嘴里还不停地“老板,老板”的念叨着。
光头哈哈地指着地上的牧天大笑起来。
两个和服男快速地从屋里出来,叫喊着,“有什么好笑?”就冲过来趴在光头旁边,看着地上的牧天和同样搞笑的胡提,也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牧天挣扎着爬起来,从兜里掏出酒瓶,仰头喝了起来。
胡提见状,爬行着向前,伸手乱抓着酒瓶,动作很是漫无目标。
牧天也好像是漫无目标地躲避着,每躲过牧天的乱抓,就喝一口酒,接着得意地哈哈傻笑两声。胡提还是不停地叫着“老板,老板,不能喝了,咱回家再喝。家在前面,在前面那个弄堂,现在还没到呢。”
牧天继续躲着牧天的抓夺,好像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只见酒瓶子在空中乱舞,两只手跟着乱抓。
光头男和两个和服男已经笑得不亦乐乎,笑得前仰后合了。
三楼的灯终于亮了。窗帘掀开了一角,屋里的男人窥视了一下,又拉上窗帘。
牧天终于爬起来了。
胡提急忙上前抓住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继续往前。”牧天低声说道。
胡提做着向后转的姿态,身子却往前挺进。
“老板,家不再这边,在那边。”
胡天又仰头喝了一口,拿着瓶子的手指着前方,“那边……”
“这边。”胡提继续说着,口气里完全是无可奈何与不耐烦。
“我是老板,你是老板?”牧天停止了挣扎,站直了,两人的方位,正与七号楼门平行,“那你听我的,那边!”
“好好,您是老板,听,听您的,那边,那边就那边,唉……”他刚要转身,牧天道:“摔倒!”
胡提一愣,随即身子一斜,“噗通”倒地。
牧天还没有提防,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在胡提身上。结果应声倒地,翻滚着摔到离七号楼的院门不足两米的地方,“哎呦哎呦”地惨叫着,但还是不忘举起酒瓶喝酒。
可是酒瓶里的酒已经撒在了路上。但他还是不自知地往嘴里倒着。
光头男和他的同伴们简直乐不可支了。谁都有喝醉的时候,但如此狼狈的却不多见。
胡提急忙爬起来,上前扶着牧天。
一个和服男冲出门来,显然是气呼呼地道:“你们吵什么?”
三个男人齐刷刷地转身,朝过来的和服男鞠躬:“大岛君!”
被称作“大岛君”的和服男挥了一下手,但看见路上的胡提和牧天的狼狈相,不由也哑然失笑,随即抛给光头两块银元,“那个支那人,请我们吃宵夜,”
光头接过银元,在手里看着,“这……”
大岛:“他不吃,就我们四个。快去,把钱都花光,要酒。”
光头:“哈依!”他鞠躬过后,出了栅栏门,笑呵呵地看纠缠在地的牧天和胡提,抛接着银元,哼着日本小曲。颠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