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很可能就是余钦投胎为人前,刻意安排了这枚玉的事,就是为了帮忘掉了前生的自己回忆起从前。
只是毕竟余钦活得年岁太长太长了。
肉身没法一下子承载这么多、这么沉重的记忆,否则他很可能会精神崩溃。因此贺真只是一点点地、通过梦境来拾取往昔的记忆。
16岁那年,贺真第一次梦到一个叫明月的人。
梦里贺真看到自己又变成了余钦。
森严可怖的大殿之上跪着一个人,正是明月。
关于他的一些记忆纷至沓来。
于是那张脸在梦里的贺真看来,逐渐从陌生变得熟悉。
他记起了,明月是在地狱受罚的罪人。
而他是负责惩罚罪人的那个人。
大殿上,明月低眉顺眼地跪着,看似听话乖巧,可是眉宇间写满戾气,哪有半点温顺之意?
可他怎么在其他人面前都表现得温温柔柔的呢?哪怕是装的。
他在自己面前是装都懒得装。
贺真看见自己手执阎王鞭,缓缓绕着明月走了一圈半,然后走到了他左手边的一个位置。
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望下去,他发现明月的眉宇总算看上去有那么一点温柔了,像是总算肯听自己的话了似的。
于是他不由自主在这里顿了足,仔仔细细看向了他的一眉一眼。
等终于看够了,贺真抬起了鞭子。
又到了例行惩罚的时候。
狰狞可怖的面具盖住了他的脸。
戴上面具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威严的、一丝不苟的、严苛而又毫不留情的阎王。
可是没人能看见面具下他的真正表情。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明月。
下一刻,贺真发现自己扬鞭的手被明月扣住了。
他用沙哑而又带着些许狠厉的声音说——
“三殿,宋帝王,怎么,在想我怎么能这么快这么准扣住你手腕的?
“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老古板多强迫症?
“……这样的戏码演了多少次了,你真不腻?”
贺真或者说余钦,他俯身盯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明月,看到的是他那永远写着“反抗”“不妥协”“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脸。
恍然间,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明月时的场景。
活了那么长的年岁,见过数不清的人,在看到明月的“履历”时,他仍然有些惊讶。
明月的父母皆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选择结合、并选择生孩子,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优秀的基因需要得到传承。
于是明月从生下来开始,就被父母当成了工具人般的存在,他被寄予厚望,考试离母亲要求的分数哪怕少了一分,就会立刻受到无情的嘲弄。
研究人工智能的明月母亲不止一次对他说过:“我看你还比不上我制造的AI。或许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儿子。他们会听我的话,达到我提出的所有要求,他们永远让我满意,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明月父母做这些事的出发点,和余钦的父母、他族长的长老们当然不同,但在余钦看来,两个人在孩童时期面临的压迫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
尚且年幼的时候,明月并不知道自己只是父母的实验品,他会不理解父母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严格。为什么他哪怕考到全年级第一,却也连母亲的一句表扬都得不到。
余钦亦然。
年纪还小的时候,所谓的苍生、大义、责任,离他太远太远了。所以他无法理解在被传授族中典籍的时候,为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窗外的蝴蝶,就被长老狠狠鞭笞了三十鞭。
后来余钦选择了顺从,自然而然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逃。
可是明月不同。他永远在反抗,从来没想过要顺从谁。
母亲学程序出生,他就要在相同的领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