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她露在袖外的手,沈晏初迟疑不定,半晌,把她握在手中。
被突然牵手的柳如颜脚步一顿,回过头,眼神十分诧异:“怎么了?”
他顿时哑然。
这姑娘的眼神太过坦荡,不夹杂一丝旖旎。
许是她性格使然,许是她心思单纯,也许是她大仇未报。
在这双眼中,他是兄弟,是朋友,是苍冥派尊主,是大理国太子。
唯独不是她的意中人。
沈晏初心下落寞,即便不用问,也知晓她对他的回应。
譬如。
他说:“我心悦你。”
她答:“两个大老爷们,少跟我腻歪。”
再譬如。
他说:“想与你共度今生。”
她答:“去去,小爷我对断袖没有兴致。”
沈晏初抿起唇,忍不住拽紧手心。
这姑娘,压根不拿自己当女人看!
柳如颜见他脸色不对,遂执起他手,再三问道:“怎么,哪里觉得不妥?”
沈晏初心里郁郁,哼了声:“头晕。”
头晕?
莫非是喝醉了?
不怪她多虑,沈晏初所学功法与酒物相克,一碰即醉。
故而,她反转过手,搀住他胳膊:“走慢些,我送你回去。”
见她脸色关切,沈晏初面色缓和,任由她扶着他走。
回到营地后,沈晏初便歇下了。
柳如颜由于血咒未解,每隔几日,都要去军医处服药。
她感觉丹田之中,内力隐隐有恢复的迹象。
今日,她又像往常一样,服完药,放下药碗,与白芷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回营。
半路上,她遇到刘信。
刘信低垂着头,未曾注意到迎面走来的柳如颜。
柳如颜看了他半晌,自从战事过后,刘信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很不对劲。
她叫住对方。
刘信则愣愣抬头。
“你最近……可还好?”她问。
刘信见是王大壮,话里带了哭腔:“大壮,我账子里的弟兄,都没了。”
她顿了顿:“节哀顺变。”
刘信几近失语:“你不知道,小李他本能活下来的,但就在昨晚,他没能扛住,走了,小李他也走了……”
他红着眼睛说:“现在只剩我一人,大家都不在了!”
几场战役过后,死伤无数,活着的人饱尝痛苦。
柳如颜脸色平静:“身为战士,应该置生死度外,你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刘信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从王大壮口中说出来的话。
“你还是个人吗,怎能如此麻木,那些人你都认识啊!”刘信叫嚷起来,“还记得当初你怎么说的?”
“你说将来若是做了将军,会照着一甘弟兄们!可现在呢,这些人都尸骨未寒,你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信失声喊道:“王大壮,我看错你了!”
柳如颜杵在他对面,默默承受他的愤怒。
到最后,她缓缓开口:“刘信,等哪一天你做了将军,会比我还要麻木百倍。”
刘信握紧拳,咬牙:“不会的,我刘信的心是血肉做的,绝不会枉顾生死!”
“那好——”柳如颜背过身,走向另一头,“但愿你能记住今过的话。”
刘信看着她背影,大声喊道:“我将来要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将军,绝不是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柳如颜沉默,走向远方。
没有谁的心肠天生冷硬,只有看多了生死,满心才苍凉。
存者且偷生,逝者长已矣。
活着的人,唯有坚强。
军队修养了十日。
在此期间,他们把死去的士兵就地掩埋,其余伤员则跟随大部队,准备拔营,回家。
异国他乡漂泊了半年,此时好不容易挨到回家,大伙都收拾起铜板,盘算起这半年,挣得多少军饷。
白芷也不例外,他把所有铜钱都平铺地上,数了一遍。
“一共十二贯六百文。”他抬头道。
“咱们挣得的这些钱,够花么?”柳如颜问。
“若加上之前的积蓄,可以用到春节。”
“那便好。”
这时,账外有令使传报。
“王大壮——”
“王大壮——”
柳如颜听到有人喊,遂走出帐篷:“在的,什么事?”
令使肃着脸说:“谢将军传你前去,有要事相商。”
“好,我这就过去。”
柳如颜对沈晏初打了声招呼,便随令使一同离去。
令使带她走出许久,最终,来到一处旷野。
她原以为是去谢烽的帐子,不知为何,要来这里。
“谢将军呢?”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