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沈晏初复而抬眸,一双冷目平静如初。
身前,柳如颜正弯着腰,拿树杈搅动水,从里面捞起一物,将它举到沈晏初面前。
“看我捡到啥了?”她弯唇笑道。
沈晏初定睛去看,见那物呈细条状,黑灰色,盘在树杈一头来回扭动,两只滚圆的小眼珠直直盯着他,嘴里吐出信子。
“…………”他当场变色。
柳如颜却浑然不觉,手里的蛇往前递了递,一副我好厉害,快来表扬我的小眼神。
“!!!”
若不是心里在乎这姑娘,他必把她一并掀进水里。
“扔掉。”他冷冷道,甚至不敢再看一眼。
“慌什么,这蛇没毒,摘了蛇胆可以入药,白芷提过几次,叫我替他寻一条回去。”
“扔掉!”
柳如颜侧目,见他故作镇定,实则搂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莫非,你怕蛇?”她试探地问。
“…………”
“大理多蛇虫,你怎会怕这种东西?”她讶异。
沈晏初别过脸,淡淡地说:“儿时被吓过罢了。”
当年废太子搬到宫里偏隅一角,又因他夜游的缘故,晚上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腹蛇爬上卧榻,那冰凉的触感,他至今不忘。
柳如颜记得这事,当即弃了手中的蛇,温声哄道:“好啦,我扔了,不信你看。”
沈晏初抬起头,脸色又臭又冷,话里满是嫌弃的意味,“看来天底下就没有你怕的东西。”
“怎么会。”她认真地想,“我怕树上的毛虫,就那种毛茸茸,浑身长满刺的。还怕我爹,他挥起鞭子时,抽人特疼。”
“但最怕的是狗。”她笃定地说。
“你怕狗?”沈晏初斜斜睨向她,顺势松开了手。
“诶,你这什么眼神?”
柳如颜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是什么狗都怕,像刚出生的小奶狗,我就欢喜得紧……我怕得是像狼一样的恶犬,站起来足有人那么高,食肉啖血,凶狠无比。”
沈晏初拧起眉宇,“我见宋营有许多这样的獒犬。”
“呵——”她冷笑,“难不成因为我惧狗,营里就不用养军犬了。怕是一回事,忍在心里便是。”
沈晏初凝着她,莫名有些心疼。
“狗通人性,平时少惹它们。”
“你不懂的。”她幽幽叹了声气,索性蹲下来,像个孩子般蜷在那里,“你知道营里一旦发现细作,通常会怎么处置?”
沈晏初垂眼看她,“曝尸三日?”
她转过头,冲他仰起脸,眼角眉梢尽是讽刺,“军营粮食吃紧,上好的人肉拿去曝晒,岂不可惜?”
“杀了,喂狗。”她一字一顿,缓缓道。
话落,四下沉寂。
沈晏初想起柳家的斥候分布在大江南北,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
脑海中闪过那一声声梦呓。
“爹,颜儿错了,真的做错了……”
“和你一样,我害死生父,咱俩可是同类人……”
柳父作为斥候,被敌军发现后乱箭射死。
那她爹?
许是料到他想说什么,柳如颜似是回忆地道:“那年我十二岁,阿爹为送我平安出营,被敌军乱箭射死,是泉叔他以身犯险,潜入的军营。”
“眼看着尸体带不出去,万般无奈下,泉叔不得不狠心,一把火,将亲生兄弟焚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件斑驳的血衣。”
“我时常会想,如果那时我能保全自己,阿爹他,定能全身而退。”
“定能,好好活到现在……”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沈晏初垂下脸,拽住手指,这一刻的心像是沉入谷底,最终淹没在浪潮当中,久久不能平息。
他从不知晓这些事,而今再想起对她的疾言厉色。
那一句句刻薄的言语,就像刀剐一样,对她千疮百孔的心,深深剐下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还不快过来。”
“见不惯你此刻的样子。”
“你疯了?”
“别忘了,如今你内力尽失!”
……
殊不知她短短十七载,便早早经历了人生七苦,以这种残忍的方式。
而他的心肠总是冷硬,从未道过半句温言暖语。
执着而别扭,冷心而冷情。
“我——”他踌躇开口。
“雨停了——”
柳如颜正巧扭头,与他异口同声地道。
他望向天际,确实,雨停了。
夜幕广阔,延伸到天边尽头,乌云早已散去。
她复而皱眉,对着满山谷的积水发愁。
得了,又不是没蹚过,矫情给谁看。
柳如颜正准备挽起裤脚,这时,身旁的人对她开口:“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