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只不过此地衣食都太过简陋,她从入宫起始就伤了的元气,至今未曾补回来。因着天气渐暖的缘故,稍微劳作便虚汗不止,越发亏空了身子,气色也日复一日的黯淡了下去。
元灏近日来委实忙于招待北燕太子不得空闲,没有再来找过她,只是派了弟弟元澈来过一次,让刘保好生关照于她。
他们兄弟三人皆为皇后所出,自然感情亲厚。元澈比元灏要小上几岁,人也活泼许多,因着帝后宠爱的缘故,他的性情十分直爽,那日来浣衣局时看到傅妧面前堆积如山的脏衣服,登时便来了气,揪过来刘保好一通训斥。
既有了皇子在她身后撑腰,刘保自然也不敢再指使她做事,将她每日里例行的功课都分摊给了其他宫女,又招来怨声一片。只不过那些宫女也只敢和刘保发发牢骚罢了,对傅妧则避而远之。
刘保那日又被莲妃宫里叫了去,回来后更是黑着一张脸,脾气越发地暴躁起来,。傅妧暗自忖度,应是与自己的事有关。
自从回来后她就没有再看到过秋容,留心打听才知道她被发去了训诫司做苦役。想来她想要攀附莲妃不成,又见恶于刘保,去了那种地方也在情理之中,刘保就算再不济也是浣衣局的首领太监,想要下手整治一个宫女还是不在话下的。
想到秋容,傅妧心下不禁有所感触,其实从根本上说来,她和秋容也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怀揣了一颗不安分的心,想要争得一席之地,就连那样盲目的自信也是一般无二的,区别只在于她的运气略好一些,莫名其妙得了旁人的援手。
要不然,如今她已是池底的一副白骨,用死去的血肉滋养着那一池莲花。想到那些莲花盛放的模样,和莲妃倾国的容色,傅妧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谁知道那样的美丽背后,是用多少无辜的生命和鲜血堆积起来的?
她正兀自出神,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元澈爽朗的声音传来:“傅姑娘,这大好的日头,不出来舒展下筋骨,尽坐在屋子里作甚?”
抬起眼睛就看到他灿烂的笑容,傅妧不自觉地也扯了一下嘴角,起身行礼道:“三殿下。”
元澈扬一扬眉毛,语声略有迟疑:“……傅姑娘,从前你……不是这样的。”话语间,隐约是有些失望。
不用说她自己也知道,从前的傅妧并不将礼教大防看在眼里,敢公然与男子相约出游。虽是发乎情止乎礼,但在世俗的眼光看来,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叛逆了。
那是她不过是山野村妇之女,虽侥幸学得满腹诗书学问,却终究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没有那样多的约束。而现在她背负了傅家长女的名头,又是在这杀人不见血的深宫里,若不规行矩步,怎能求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番心思,不会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元澈所能明白的,于是她只微笑不语,眉间愁意隐约。
元澈看她神色郁郁,也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只好掩饰道:“这几天还有没有人欺负你?我去打他一顿让你出气!”
傅妧见他摩拳擦掌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一笑。
元澈随即眉眼弯弯:“原来你还会笑?我只当你是属木头的,和阿泓一个性子……”他侧过身子,傅妧才看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年,一色的皇子服制,分明是与元澈相似的眉目,却一看上去便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初见时不过匆匆一瞥,如今细细看来,那四皇子元泓确实是有点木,既没有元澈的灵动跳脱,亦不是元灏那一路的沉静儒雅。
他只用极平常的目光看了傅妧一眼,便扭过头去对元澈说:“快到去书房的时间了。”
根本没有和傅妧寒暄的意思,她甚至怀疑,对方眼中是否看到过自己。元澈也觉得尴尬,顺手在元泓头上敲了一记:“知道了。”
傅妧忙道:“两位殿下请自便,奴婢在这里很好,殿下不必挂心。”说着,她已敛衽为礼,是郑重送客的姿态。
元澈微有赧然,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得元泓提醒道:“三皇兄,昨日太傅布置的策论,你好像只做了一半……”
元澈的笑脸登时垮了下去,忙不迭向傅妧点一点头,便飞奔而去。
元泓却并没有立刻跟上去,傅妧与他对视片刻,索性微笑道:“四皇子有话请讲,奴婢洗耳恭听。”
听得她开口,元泓眼里燃起一点幽幽光亮,与他稚嫩的外表极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