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梁郡郡守李丹在关陇贵族子弟中很有名气,其名气不是来自于他的才学、军功和家世,而是来自于他的浪漫情史。
李丹的夫人叫司马令姬,来自河内温城司马氏。司马氏乃中土豪门,前朝皇族,其影响力之大可想而知。司马令姬先是嫁给了北周朝最后一个皇帝,做了皇后。司马令姬的父亲司马消难为推翻时为北周朝大丞相总揆朝政的先帝,与尉迟炯、王谦一起发动了兵变。兵变失败,司马消难逃亡江左,妻、子均受连累,其中司马令姬被废黜为庶人。不久先帝受禅开国,统一中土,北周宇文氏皇族被杀戮一尽,司马消难也郁郁而终。先帝法外开恩,赦免了司马氏。这时司马令姬还年青,司马氏又是中土豪门,愿意与之联姻的还是大有人在,但司马令姬的身份过于特殊,其家族又与皇族之间充满恩怨,所以娶她之前必须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弊,若承担不了可能出现的种种恶果,那就不要动这个念头,结果人人敬而远之。李丹就在此刻出现了,偶遇司马令姬后惊为天人,当即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攻势,搞得李氏和司马氏两家鸡犬不宁,最后竟然惊动了先帝。先帝倒是开明,从中撮合,促成了这段姻缘,一时传为佳话。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李丹已两鬓斑白,早已不再风流倜傥,更没有当年的浪漫激情,但政治上的睿智却已臻化境。当他看到李密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府邸,立刻意识到李密此行之目的,虽然脸上依旧带笑,但心里十分不快,“多事之秋,你不在家里安心读书,孝敬娘亲,来这里于甚?给某添乱吗?”
“多事之秋,母亲对叔父和婶娘甚为挂念,特命某前来探望。”李密喜笑颜开,“叔父若有差遣,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丹摇了摇头,暗自为长房可惜。在下一代子侄中,以长房这位侄儿才智最高,天赋最好,但正因为才华过于出众,结果自视甚高,锋芒毕露,性格上的缺陷过于明显。过刚易折,年少轻狂的李密栽倒在政治风暴里,饱受挫折。本以为经过狂风暴雨的洗礼他会有所改变,变得上善若水,结果改变是改变了,却与大家的期望背道而驰,他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远。各房长辈们非常失望,但毕竟是自家儿孙,又是长房所出,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该教训的时候还是教训丨该帮忙的时候还是帮忙,只要他不恣意妄为,不损害家族的利益,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这一次李密舍身跳进风暴,其目的性太明显,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家族利益,李丹不得不出言警告。
“某不想在这里看到你。”李丹很严肃,声色俱厉,“法主,你不该来,你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对李家产生了不利影响?”
“叔父差矣,叔父难道不知道圣主御驾亲征之前,把你从关中调到中原的目的?”李密神色平静,态度谦恭,但言辞之间却没有丝毫的恭敬,“圣主对我李家越来越忌惮,尤其自‘李氏当兴,之谶流传坊间后,我李家也就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合力推上了风口浪尖,危如累卵。”
李丹的神情骤然凝重,眼里更是布满了浓浓忧色。李密的这句话正中他的要害,让他的心弦难以自制地颤栗起来。
李密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面对扑面而来的危机,我李家若被动防御,必受其害。叔父,最好的防御实际上就是进攻,唯有主动出击,才能予敌以重创。”
李丹同意李密所说。李家是山东李氏辽东房,虽然李家自李弼开始四代都效忠于关陇,但它的根始终在山东。中土没有统一之前,关陇贵族集团内部就分为很多派系,诸如崔、王、卢、李、郑五大汉姓贵族就属于山东系。中土统一后,山东系贵族理所当然要回归本堂,要以本堂为中心把遍布中土的各房各支的力量汇聚到一起,如此一来,原关陇贵族集团中的山东人,原江左贵族集团中的山东人,再加上始终立足于山东发展的山东人,就共同构成了庞大的山东贵族集团。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根深蒂固,若关陇人借助“李氏当兴”这一谶言打击山东李氏,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李氏辽东房的李弼这一支,想跑都跑不掉。
然而,对手已经出招,而且是致命一击,虽然天下李氏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但当今天下,权势最大、政治力量最强、对国祚威胁最大的李氏就那么几家,除了陇西李氏就是山东李氏,而本朝国祚的基础便是关陇贵族集团,其中陇西李氏更是辅佐先帝开国之最大功臣,试想皇帝岂能对陇西李氏下手?那不是自己动摇自己的根基吗?无疑,山东李氏就成了目标,而李弼这一支更是成了唯一目标。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打了李家一个措手不及,急切间根本找不到拯救之策。
此刻李家唯有被动防御,唯有做好本分,坚决不参与任何政治斗争,有条件的就急流勇退。李丹就打算借助这次通济渠危机退出仕途,但退也要有策略,要全身而退,不能给对手抓住把柄,否则就变成自取其祸,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拱手把头颅送给了对手。
李丹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小心翼翼唯恐走错一步,李家其他高官如京兆内史李长雅等也是如此,但偏偏家族里出了一个异类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