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上谷郡,易水城。
深夜,左武卫将军、检校上谷太守崔弘升,乘传车,日夜兼程,由古北口返回上谷郡首府,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一连串的消息震惊了。
第一个消息就是奉旨赶赴河北剿贼的右骁卫将军冯孝慈,于本月初九日,被河北贼张金称击杀。
乍听此讯,崔弘升有窒息之感。
一个关陇籍的卫府统帅,一个圣主所信任的军方高级将领,一个“击败”弘化留守元弘嗣,关键时刻控制西北军,稳定陇右十三郡军事,确保了关中和西京安全,在平定杨玄感叛乱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西北军副帅,竟然“马失前蹄”,刚刚进入河北剿贼,就被贼杀了,成为自开国以来阵亡在国内剿贼战场上级别最高的将领,这是公开打圣主和中央的脸,打得鼻青脸肿,严重损害了圣主、中央和卫府的威权,是奇耻大辱。
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了,其恶劣程度仅次于江南贼刘元进割据称帝,圣主、中央、卫府和关陇政治集团肯定要报复,山东政治集团首当其冲,尤其是河北豪门世家和河北地方势力,将成为重点“报复”对象,一批相关的贵族官僚不得不以自己的生命为冯孝慈陪葬。
这一仗是怎么打的,冯孝慈是如何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在河北贼手上,而河北贼张金称竟有如此实力?张金称的实力又是如何发展起来的?难道仅仅用张金称今夏利用杨玄感叛乱机会,攻破了黎阳仓,劫掠了大量钱粮,壮大了实力,就能向圣主、中央和卫府做出合理解释?
一旦出现不可接受之恶果,受害者总会用最大恶意去揣测恶果背后之缘由,并将其归罪于已知的和潜在的敌人,然后用尽一切手段去报复,去泄愤,不计后果。圣主、中央和卫府亦是如此,愤怒之下,阴谋论甚嚣尘上,即便有真相,亦会被满腔怒火所焚毁。
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崔弘升同样要为冯孝慈之死付出代价。
调任上谷太守之前,他做为河北讨捕大使,负责戡乱剿贼,虽然有一定战果,比如把郝孝德、刘黑闼、刘霸道、孙宣雅等河北贼打得抱头鼠窜,狼奔豕突而逃,保障了永济渠安全,但未竟全功,贼帅张金称、王德仁、高士达、窦建德、格谦、高开道等依旧在永济渠两岸烧杀掳掠,而祸乱河南、齐鲁的白发贼更是北渡大河,转战千里,穿过整个河北,杀进了燕北,给他的后任留下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所以崔弘升即便有平定杨玄感叛乱之功劳,也无法抵偿因冯孝慈战死和飞狐叛军为祸所带来的巨大过失。
崔弘升陷入严重危机,而自我救赎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飞狐叛军这个祸患。
第二个消息则让崔弘升恐惧。
从行宫传来谣言,白发贼就是秘兵刀,而秘兵刀是何许人也?
当年被深藏的秘密,很快就在某些有心人的蓄意“推动”下大白于天下,于是宇文氏兄弟里通外国引发榆林风暴,高颎、贺若弼等一大批功勋元老因莫须有罪名惨死于这场风暴,而圣主和宇文述等一大批新贵为了掌控朝政而大肆屠戮异己之举,则在圣主和中央威权急剧下降,已经无力压制改革和保守、山东和关陇等核心矛盾的不利局面下,被政敌们肆意夸大渲染成了恶行,并在中央高层迅速传播开来。
形势骤然恶化,急转直下,当年往事轰然爆发,诸如前太子杨勇、秦王杨俊、汉王杨谅等等所有倒在皇统之争这条血腥道路上的人,均被拿出来应证圣主的斑斑劣迹和累累恶行。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相信要不了多久,两京权贵就人所皆知,而新年将至,各地朝集使、诸藩朝贡使云集而来,一旦传开,便会迅速蔓延到地方郡县和四海诸藩,由此谣言所导致的恶劣影响将迅速放大,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天黑了,地动了,一场巨大风暴正从黑暗深处呼啸而来,如果不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个消息总算让崔弘升松了口气。
这是来自高阳宫的圣主诏令,虽然诏令的最后部分还是敦促他尽快解决飞狐叛军这个祸患,但主要内容还是中枢针对日益恶化的国内外危机所拿出的相应对策,其中最重要的对策就是建立安东都尉府,任命李平原为第一任安东都尉,全权负责经略东北。
李平原何许人也?李平原就是秘兵刀,安平公李德林之子,渤海公高颎之门生,闻喜公裴世矩之弟子,齐国公长孙晟之部下,少时从军,征战大漠,并在保护启民可汗南下入朝的过程中血战千里,一战成名,其后出任西域都尉府参军事,追随裴世矩经略西域,屡建奇功。
西征胜利结束后,秘兵刀遂奉旨转赴远东蛮荒,执行经略东北之重任,而今东北局势大变,这一任务进入关键期,一旦成功,则东北尽入囊中。中枢为给其以全力支持,决定设安东都督府,掌东北军政事务,允许其便宜行事,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东北,完成开疆拓土之武功。
“好计!”崔弘升仔细看完之后,忍不住拍案赞叹,“此计甚妙,可谓神来之笔。”
突厥人突然抛出的这个离间计,让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