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凌晨,闪电原西岸,齐王行营。
听到韦福嗣急促的叫喊声,齐王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问道,“突厥人攻击了?”
韦福嗣急忙摇手,示意稍安勿躁。齐王却是忐忑不安,这几天他高度紧张,晚上都不敢睡觉,实在支撑不住了也就和衣而卧打个盹,唯恐一不小心出了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塞,过去跟随圣主出巡,都在长城里面,从未踏足大漠,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但亲自率军出塞,还与突厥人正面对阵,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激战,而这种身临险境的真实体验让他感觉既危险又刺激的同时,切实品尝到了恐惧的可怕滋味。对失败和死亡的恐惧,对未知未来的恐惧,闭上眼睛或许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将士们都在生死线上拼命挣扎,都在等待命运的裁决,无助和绝望就像无边无际遮蔽苍穹的黑暗,吞噬了希望,抹灭了灵魂,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只要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它的可怕。
齐王就在恐惧中煎熬,当他看到突厥马军铺天盖地而来,那种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的无敌气势让他惊骇欲绝,情不自禁就想转身而逃,但身不由己,周围战意盎然的将士,高高飘扬猎猎作响的大纛,一往无前气势如虹的震天鼓号,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束缚着他,推着他步步向前。
既然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只能赴汤蹈火,只能舍身赴死,那就必须从畏怯懦弱中站起来,坚强的直面枪林箭雨,在残酷血腥的战场上勇敢的锤炼自己,用鲜血和生命写就无上荣耀,虽然,可能是霎那间的璀璨,但耀眼的光华必将恒久存在。
齐王鼓励着自己,与恐惧和懦弱顽强对峙,然而战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让人窒息,养尊处优的齐王不要说迎接狂风暴雨了,就连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压顶乌云和电闪雷鸣就足以摧毁他的勇气,让他难以为继,让他距离崩溃越来越近。
韦福嗣知道齐王坚持不住了,在他嚣张傲慢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未经锤炼的脆弱心灵,色厉荏苒只能掩盖一时,懦弱的真相终究会暴露。韦福嗣无法改变齐王这种自小养成的性格,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齐王以最大程度的支持,让他自信,让他坚强。
韦福嗣担心“惊吓”了齐王,以冷静、从容但还是略带一些急迫的口气说道,“突厥人渡河了。”
突厥人连夜渡河东进,这意味着什么?很明显,意味着李风云的意图暴露了。李风云要抢时间,要抢在突厥人醒悟过来,竭尽全力阻挠他东进之前,进入平地松林,以赢得先机,所以李风云绝无可能攻打七水泊的牙旗,绝无可能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意气之争一时之快上,一旦阿史那咄捺带着牙旗主力进入闪电原,拖住了联盟大军,那么联盟大军先机尽失,即便进入了平地松林,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这将对攻占安州之计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齐王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下来,“如此说来,白发已越过闪电原,正在或已经进入平地松林,而我们也已实现牵制之目的,可以撤回怀荒了。”
韦福嗣摇摇头,“从时间上来推算,白发还没有进入平地松林,他的大军此刻应该是一分为二,一部分对七水泊的牙旗形成包围,摆出攻击态势,以逼迫闪电原上的突厥军队收缩防守,而另一部分军队则乘机火速东进,抢先进入平地松林。”
齐王疑惑了,我的推断没有错啊,白发的大军此刻正在或已经进入平地松林,与你的说法并无冲突,为何摇头?
“白发曾说过,他只要渡过闪电河,三天内就能进入平地松林。”齐王皱眉说道,“从时间上来推算,他今天应该进入平地松林。”言下之意,今天我们就可以撤离了。
韦福嗣没有说话,指了指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伸手相请。齐王大步走到地图前。韦福嗣紧随其后,抬手指向地图上的闪电河,“闪电河源自燕山西北麓的大马群山,由南而北,到了闪电原后便绕了个大弯,沿着平地松林的西北方向,东南而下,进入安州后就是中土的濡河,穿过燕山进入幽州北平,奔流入海。”
齐王看懂了。闪电河到了闪电原就绕了个“u”形大弯,闪电原就在这个“u”形弯内,牙旗所在的七水泊就在这个“u”形弯的顶部,李风云的大军要横穿这个“u”形弯就必须连渡两次闪电河,才能进入平地松林。之前李风云第一次横渡闪电河,扔下了大部分粮草辎重,整整用了一天时间,而第二次横渡闪电河,一天时间肯定不够,因为闪电河到了平地松林那一段后,宽度增加了,渡河时间必然也随之增加。如此一来,如果李风云东进安州的意图提前暴露了,牙旗的突厥人紧随其后竭力追杀,必然会迟滞李风云的渡河速度。由此不难估猜到,如果任由阿史那咄捺带着主力大军渡过闪电河,日夜兼程赶到战场,李风云进入平地松林的代价就太大了。
韦福嗣没有直说,但意思很直白,不惜代价拖住突厥人,阻止突厥人渡河,但齐王做不到,因为要阻止突厥人渡河就必须发动攻击,而中土大军一旦发动攻击,那就撕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