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上午,巨马河北岸,卫府军大营。
裴宣机再度现身,这次很低调,只带着几个扈从,直接求见封德彝。
封德彝一夜未眠,忧心忡忡,焦急不安。昨天裴世矩渡河西去,并未在南岸做任何停留,这完全出乎封德彝的预料。裴世矩主动承担招抚重任,显然对白发贼的真实身份已经有所肯定,既然如此,裴世矩就应该在南岸做短暂停留,与白发贼见个面,交个底,对北疆未来局势的发展做个具体规划,以确保南北关系不会偏离预定的轨道。然而裴世矩马不停蹄就走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裴宣机已经完成了招抚重任?或者,白发贼根本就不是那个人?抑或,白发贼挟兵自重,野心膨胀,裴世矩失去了对他的控制,双方反目成仇?
裴世矩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除非他顺利招抚白发贼,否则无论出现哪一种情况,对裴世矩都十分不利,而封德彝是裴世矩深陷危机的始作俑者,裴世矩如果支撑不下去,又岂能放过他,临死也要拉他垫背。
封德彝忐忑之时,裴宣机到了。稍事寒暄后,裴宣机便递上了一道奏章。
奏章以裴世矩的名义写就,内容亦很简单,叛贼不能接受朝廷的招抚条件,但迫于生存危机,暂时也只能困守飞狐,如此便可保证短期内,最起码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他们不会对北疆安全造成实质性威胁,这就给了朝廷妥善处置他们的充足时间。另外裴世矩严正告诫,为确保北疆镇戍安全,确保南北关系不会持续恶化,必须重兵包围这股叛贼,千万不能让他们突围北上,不能让他们越过长城杀进塞外,这一点至关重要。
封德彝看完之后,颇感疑惑。这里面有何等玄机?白发贼公然拒绝招抚,这说明什么?说明白发贼不是那个人,还是裴世矩失去了那个人的控制?抑或,裴世矩故布疑局,另有图谋?
封德彝沉吟不语。
裴宣机亦不说话,当着封德彝的面封好这份奏章,然后交给封德彝,请其速速传至行宫,接着躬身告辞h匆匆渡河而去。
封德彝反复分析推演,最终认定,事情的关键应该就在奏章的最后部分。
裴宣机不辞辛苦奔走于巨马河两岸,裴世矩却马不停蹄而走,招抚看上去“虎头蛇尾”,一无所获,实际上当裴宣机亲自把裴世矩陈奏圣主和中枢的奏章送给封德彝过目,并当着封德彝的面封好这份奏章,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暗示,招抚成功了,白发贼就是那个人,只不过事情远比想像的复杂。白发贼愿意交出军队,并不代表叛军队伍里的所有豪帅都愿意交出军队,所以裴世矩如果拿圣主和中枢的条件招抚,根本行不通,为此裴世矩必须拿出能够打动所有叛贼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又符合圣主和中枢的利益,才能顺利完成招抚,那么这个条件是什么?
封德彝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肯定一点,这个条件有风险,有隐患,但也极具诱惑力,是裴世矩挖的一个“坑”,至于最终到底“坑”了谁,估计裴世矩自己都无法确定,毕竟谁也看不到未来,于是裴世矩直接“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风险让当事人自己去承担,各安天命。谁是当事者?白发贼算一个,齐王也算一个,段达这位涿郡留守更是板上钉钉,大家如果想从中获利,就必须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否则就被“坑”杀了。
这就是裴世矩的高明之处。大家都想给他挖“坑”,都想“坑”他,他也的确掉“坑”里了,大家都很高兴,站在一边看热闹,谁料到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变鸭,形势颠倒了,站在“坑”便看热闹的是他,而大家却掉进“坑”里了。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玄妙手段,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封德彝正在思考这个“坑”为何物时,段达匆忙赶来,开门见山,直接问,闻喜公可有收获?虽然裴世矩渡河之后马不停蹄而去,但裴宣机留了下来,想来应该在南岸有些收获,否则今日不会渡河而来再次拜见封德彝。
封德彝无意隐瞒,手指案几上的奏章,把裴宣的来意和奏章内容大概说了一下。
段达十分疑惑,思索了片刻,问道,“这算招抚失败,还是略有斩获?”
“当然是大有斩获。”封德彝抚须笑道。
段达不解,躬身求教。
“闻喜公在奏章中说得很清楚,白发贼将困守飞狐,直到明年春天之前都不会对北疆安全形成实质性威胁。”封德彝乐呵呵地说道,“目前对圣主和中枢来说最为紧缺的就是时间,而北疆镇戍危机在未来数个月内只要不持续恶化,就必然会给圣主和中枢带来更多的腾挪余地。”
段达愈发不解。圣主已经下诏剿贼,但奈何飞狐一带崇山峻岭,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而两个月后冬天就到了,如此推算,白发贼肯定要困守飞狐,直到来年春天才能有所行动,所以这不应该是裴世矩“大有斩获”,而是根本就没有收获。但是,裴世矩不可能故作高深欺骗圣主和中枢,封德彝也不可能故弄玄虚胡说八道,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段达凝神想了片刻,突然醒悟。
卫府军把白发贼四面包围在飞狐,需要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