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水,抹了把嘴角的水渍,然后抱着水囊瞥了眼豆卢贤,不动声色地问道,“楚公是否熟悉杨玄感?”
“认识,但无交情,更谈不上熟悉。”豆卢贤急忙回道,“某一直在卫府任职,又曾戍边多年,等某回到京城,杨玄感已是中枢宰执,高高在上了。”
杨玄感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门阀士族制度的产物,依靠与生俱来的高级贵族血统,就能得到相应的权力和财富。相比起来,当今中枢核心层中,像樊子盖这样寒门出身的低等贵族子弟,依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权力巅峰的,绝对是凤毛麟角,而像卫文升这等二等世家子弟能从众多豪门大权贵中脱颖而,其难度不比樊子盖小,不仅需要显赫功勋,更需要机遇,但即便如此,他们这些依靠军功崛起,享受到中央集权改革成果的权臣们,在整个政治大环境中依旧处于绝对弱势,惨遭豪门世家的排挤和打击。
在豪门世家眼中,杨玄感的崛起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合法,而卫文升和樊子盖的崛起则是“非法”的,它损害的不仅是豪门世家的根本利益,更是对门阀士族制度的破坏。虽然自中土统一以来,整个统治阶层都知道若想维持长久的统一,就必须进行制度上的配套改革,但底层改革容易,它触及到的都是平民百姓的利益,弱势群体没有话语权,可以任意欺辱蹂躏,而顶层改革就太难了,它损害的是门阀士族的利益,是豪门世家的利益,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统治阶层对自己“动刀”,刮骨疗伤,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卫文升掘了老越国公杨素的墓,将其挫骨扬灰,实际上很有象征意义。卫文升是新兴贵族的代表,是改革力量,有改革的动力,而杨素是豪门世家的代表,是保守力量,是门阀士族制度的捍卫者。当中土统一大业得到巩固和加强之后,与之配套的制度改革也就进入到深化阶段,改革和保守之间的矛盾随之轰然爆发。保守派发动了兵变,攻打东都,要摧毁改革,而改革派则掘了老越国公杨素的墓,将其挫骨扬灰,以此来表达灭绝旧制度的坚定决心。
对此豆卢贤是有所理解的,从他的立场来说,他不支持卫文升的激进暴力手段,对损害自己切身利益的改革也持反对态度。为什么要统一中土?为什么要结束分裂和战乱?在他看来就是为了赢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如果中土统一了,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结束了,结果门阀士族不但没有从中受益,反而走向没落,那门阀士族辛辛苦苦、流血流汗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自掘坟墓、自寻死路?这解释不通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从豆卢贤的本心来说,他支持杨玄感举兵叛乱,也希望推翻圣主和改革派,希望摧毁中央集权改革,只是他没有杨玄感的勇气和魄力,亦不敢孤注一掷舍命一搏,只能像绝大多数贵族一样,把这种想法埋在心里。当然,如果有机会帮助杨玄感又不会损害自身利益,他还是愿意出手相助的,比如拖延东进速度,这种事他就乐意为之。
就在豆卢贤打算找个恰当机会,劝说卫文升鸣金撤兵的时候,卫文升却似有感应一般,突如其来问了他一句,听在豆卢贤的耳中却如惊雷炸响,让其惶恐不安,急忙撇清自己与杨玄感的关系,避之唯恐不及。
“善”卫文升连连颔首,“不了解就好。假若你是杨玄感,得知祖坟被掘,祖先尸骨被焚,是否会急怒攻心,失去理智?”
“当然,为了报仇雪恨,某可以不惜一切。”豆卢贤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么”卫文升抬头望向他,苍老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笑容,“杨玄感现在在哪?”
豆卢贤豁然省悟,吃惊地望向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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