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教授和瓦丁修士就匆忙踏上了返程。
修道院外忙碌于农务的人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埋头苦干,可能在某刻,身体的确感觉到了轻微眩晕,但就被轻度中暑症状掩盖过去。
无论如何,水渠必须尽快修缮完毕,没有了降雨补充,地表和地下的水分都在逐渐减少。
他们劳作的土地下方丰饶而喧闹,密布喜湿生物活动的疏松孔洞,它们刚从前段时间的多雨时节中被唤醒,为水分变化所刺激,变得活跃起来。
这种活动尚未掀开土层泥壳,只带起几个泥泡或翻动苔叶,但假以时日,谁也猜不到昨天熟悉的土地上会孵育出什么样的东西。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的道路、一样的景物,还有愈发难耐的阳光。
不,确实有什么改变了。
经过及膝的高草丛时,被震动惊扰的成群黑影蹿出,将自己暴露在没有遮挡的道路中央,像决堤的污水从道路一边流向另一边。
虽然还只是轻微地震,第一批受害者就已经出现了——在震后半天。
而人类的反应就明显迟钝得多。
教授跟着瓦丁修士朝那座可以在任何位置看到的高大尖顶建筑前进,汇入城市各处自发赶来的人流。
大量的居民在圣母大教堂前聚集,向心灵寄托寻求安慰与解答。
好像有什么正从中腾起,将旷野割裂成支离破碎的片块。
“停下,停下!”
或许正是这些迹象使人们意识到那些石头垒成的巨物并非万世不易,迟早会融入脚下遗迹,成为残垣断壁的一部分,而他们也是一样。
视野边缘,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下,重重撞击破碎声和惊叫声同步响起。
附近的神父根本来不及呵斥接连不断的歪理邪说,扫视着人群、要让卫士抓出几个来,但根本无从抓起。
这边受到的影响显然比修道院大得多,但也有限,只能从几片掉落的碎瓦看出当时情况。
措不及防的惊吓让他立即跳开,宕机的大脑空转,想道是不是有什么从附近的河心岛泄露了。
低头看去,居然是黝黑狰狞的半张脸孔,弯曲的獠牙穿出嘴唇,胡须般软藓生长的下颌沾着新鲜的粘稠红色液体。
街道的一角坍塌下陷,水流从下沉的石砖缝隙间汩汩冒出,形成泉眼似的水泊,围观者正讨论地下水的可能,考虑着如果它能稳定持续,就改建成小型喷泉使用。
摊主忙着打理货架,整理散落货物,把歪斜松动的棚子支柱扶回原位,不忘向路过的潜在客户叫卖刚拍干净灰尘的商品。
克拉夫特抬头望去,正上方的一处檐角上明显缺了什么,空荡荡的断口说明了这东西来历。
产生大规模性恐慌前,仅维持数秒的异常现象就已经结束了,伤亡更是不存在。
当他们满头大汗地抵达城市,发觉这里的秩序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但只是一尊石像罢了,其余的部分摔碎散落,在踩踏中绊倒了更多人。
这算是个有先见之明的决定,教堂内部空间虽大,也没有到容纳这种规模人群的程度。
“以天父的名义,都给我站住!”
外围的市集依然在自发地运行着,售卖农产品和各种手工制品的地铺和棚子一个挨着一个,占据了大路两边有利位置,各色人物在其中挑挑拣拣。
是大量的鼠群,克拉夫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老鼠。这些夜行动物被驱离巢穴,在最不适合活动的时间外出,汇成一股神经质的暗潮,在地面上四溢横流。
教堂的神职人员和护卫队伍淹没在人群中,大声呼喊着试图维持秩序,但在比集市还嘈杂的环境里鲜有效果,限于身份又不可能真的动手
下马进入教堂广场的两人艰难地分开空隙,抵达教堂近处,却发现正门早已被关闭,翼盔护教骑士也加入了控制人群的队伍,勉强保证不出现互相踩踏的伤亡事件已经是他们的极限,没空理会其它事情。
带着比下水道里出来还狼狈的状态冲出重围,克拉夫特踩在一块凸起的东西上险些崴了脚。
成群的鸟类在空中盘旋,昆虫振翅,生灵的避害直觉使其躁动不安,做出各种反常行径。它们蜂群似的飞行,经过那些隧洞塌陷形成的沟壑时本能折返避开。
连续几辆马车从旁边经过,带着日用品往城外驶去,似乎是准备前往郊区庄园暂住。
来不及勒住的马匹直接踏进了黑影之间,尖锐吱吱声和肮脏的红色物质从蹄下冒出。
场面一片混乱,原本还基本维持着表面正常的人群似乎又在拥挤中和肢体冲突中激发了某种情绪,不妙的倾向在逐渐发酵。
振动造成的微小错位反应在开裂的外墙上,可疑的裂纹撬开厚厚粉壳,攀缘植物般地延展、开枝散叶,剥蚀厚厚的粉壳,露出陈旧的砖石墙面。
既然没有解释,那解释就会自动生长出来,他们已经听到人群里的各种讨论,甚至已经发展到了“天父要惩罚城市中堕落的行为,地震就是一种预告”。
转入暗处的紧张情绪在不经意的举动中流动,人流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一点小小的冲突也可能演变成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