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铿锵, 竟如隆钟撞响,震得阿萝背脊僵麻。
莫名地,她想起魏玘的双眸——乌沉、幽旷、凌厉, 像暗无天日的深夜,却又燃着一段火、撕开一寸光,迸出蓬勃、璀璨的力量。
阿萝不禁提息, 道:【之后呢?】
吴观笑道:【之后,二人彻夜长谈,一拍即合, 势要全千里之志、建成书院。】
闻及此, 阿萝眸光渐亮。连青蛇也半探头颈,似全神聆听。
正期盼间,却听吴观话锋一转——
【只是……】
她颦眉, 忙道:【山长请说!】
吴观摇头, 沉声道:【只是,皇子卓尔不群,招致旁人妒恨,周围虎狼环伺。若令其仇敌知晓二人所为,定会百般阻挠。】
【故此, 皇子与老人居隐幕后,托老人好友为山长,经办此事。】
【历经百余日夜, 台山书院终于落成。】
听到落成二字,阿萝长舒一口气。
吴观讲述时, 她听得认真, 被故事吊足精神, 直至此刻, 方觉尘埃落定。
往回想去,此间种种,如周文成苦求无门、师徒秉烛夜谈等等,竟如白描图卷,在她眼前悉数浮现——这令她倍感认同,又心生困惑。
她眨眸,道:【所以,是魏玘建立书院、送更多学子参加科举?】
吴观颔首,道:【不错。】
得此回复,阿萝抿唇,又松,道:【为什么?】
平日里,她所看见的魏玘,分明冷傲、残酷,浑身覆满尖刺,不露半点真意。他工于心计,与人不诚,只计量用处,常威逼胁迫。
——待她,尤是如此。
她仍记得,是他以蒙蚩的性命、待遇相要挟,强迫她留在肃王府、讨他欢心。
【他做这些,是为求用处,还是出于真心?】
吴观闻言,挑起长眉,面有讶色,却并未作答。
曾经,周文成谒见魏玘,他受邀入府、坐于旁侧,亲耳听见周文成问过魏玘,道是肃王身居高位,牵挂微末之人,意欲为何。
对于魏玘的回答,他言犹在耳。
——本王身居高位,尚且如履薄冰,换作先生所言微末之人,又当如何?
这些话,叫吴观当时听去,深觉魏玘口舌漂亮。之后,他眼看书院平地起、将一批批学子拽出泥沼,方知魏玘笃志、并非纸上谈兵。
吴观身为山长,最知书院艰辛,只是说来话长,不好尽数告予阿萝。
他道:【我不敢擅断肃王真意,但有一点可以交代。】
【凡是书院学子,皆视肃王为恩人,无不研精覃思,但求为肃王尽绵薄之力、以报恩德。】
他知阿萝来自巫疆、对越语不算熟稔,便道:【若小娘子不好理解,只管记住——对肃王殿下有用处,正是学子们的心愿。】
这番话仿若连珠,打入阿萝耳中,似往心头滑落。
她抬眸,望向吴观,看人泰然自若、不似有假,一时只张唇,不知作何答复。
吴观见状,亦不作多言,只摆手道:【书院之内,尚有不少去处,颇具闲情逸趣,还请小娘子移步,听老朽细细说来。】
……
另一侧,台山书院,风雩亭内——
魏玘临池,负手而立,扫视池内锦鲤。
于他身后不远处,段明撩衫跪地,头颈低沉,背脊却笔挺如竹。
魏玘道:“你倒是知礼。”
短短五字,言语无多,口吻凉薄,含义晦暗不清。
可段明一听便知,这是在说他看阿萝。
吴观曾告诉他,肃王此程有女子随行。那时,他不甚在意、只觉麻烦,想男女授受不亲,若有女子暂住书院,学子行事定有不便。
岂料阿萝清丽、娇憨,甫一出现,就将他视线紧紧抓住。
尔后,他看魏玘动作、听阿萝对话,便知二人关系匪浅。按情形看,应是魏玘倾慕阿萝,而阿萝浑然未觉、或并无情意。
眼下,魏玘动怒,特意将他与阿萝隔开,更令他确信此事。
便道:“小生知错,定当改正。”
不待人回答,他又抬音,道:“可殿下自己,何曾以身作则?”
魏玘闻言,不由勾唇,目露冷光。
果然,如他所料,段明不会轻易放弃。在他面前,段明提议为阿萝领路、有心与之独处,定不可能因三两句斥责而罢手。
“你胆量不小。”他道。
——倒是没否认自己盯着阿萝。
“书院授有明法。依照越律,冲撞尊王,该当何罪?”
段明面色不改,道:“诸冲撞尊王者,得杖九十;误伤贵体,得徒一年。”
“只是,小生谨记书院学规,凡台山出身,当不避强御、敢为人先。书院既为殿下亲建,观念如此,定也受殿下认可。”
魏玘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他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