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秦似起兵造反。
或许是上次龙城之战的后遗症, 卫景平得知这个消息后刹住脚步,面色煞白,心中隐隐不安:他的大哥戍边二哥身在庙堂, 三哥三嫂是一对逍遥夫妇,他们该不会被派遣去平叛吧。
徐泓说道:“兵戈一起,人命便如草芥。”
卫景平语调沉闷:“嗯。”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每次打仗, 不知道要折多少无辜的人进去。
“卫四, ”徐泓见他忧心忡忡, 知道今晚这顿饭没心思吃了:“先回家去吧。”
郑王叛乱, 大军来势汹汹, 对于京城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们匆匆走到岔路口,二人分别叫了一辆记里马车,各回各家。
卫景平到了家门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 之后神色如常地去见姚溪:“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因这几日太忙, 他晨起去户部点卯的时候总是要跟她交代一句:晚饭不必等他回来再吃。
姚溪虽然不等他回家吃晚饭,但自从一次见卫景平深夜去厨房扒拉出菜团子来吃后,知他在外头吃不好饭, 每天都会叫丫鬟们多做一点吃食放在灶上,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 总有清淡可口的饭菜给他留着。
“有一盅清炖狮子头,”姚溪说道:“还有几样小菜。”说完叫丫鬟冬梅去端过来给他吃。
趁着这个功夫卫景平换了身常服,他坐在几前终于忍不住对她道:“郑王提兵造反, 这年节不太平。”
姚溪点点头:“我听说了。”
驿卒举着十万火急的奏折进城门时那一声大喊, 叫全京城的百信都知道了。
卫景平拿起筷子吃饭:“溪儿, 你在京城时日久, 听说过郑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那个因对榷酒曲令不满就派过来几名刺客千里迢迢来刺杀他的主儿,就那件事看来,这个郑王嗜杀、残暴,只不知城府、谋略如何。
“郑王啊……”姚溪斟酌了一下说道:“听说他自从十几岁上去了封地漓州后就再也没回过京城,京城里关于他的传闻不多。”
三十多年间,秦似好像被坊间遗忘了一般,极少有人提起他来。是以早前一会儿听说郑王叛乱的时候,她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么说他与京城的来往不多?”卫景平道。
“几乎没听说过,不过有件事,”她说道:“郑王治下的漓州的户律中的婚嫁、人口与别处不一样,漓州规定,但凡女子,十五岁不出阁,每年须得向官府缴纳罚金,男子十六岁未娶亲,罚没族中田产十五亩……男子不能娶老妪,少女不能嫁五十岁以上的老叟……还有,漓州的大夫不得开任何避子的药方……”
就连青楼女子也不能避子,一旦有孕就得生下来。
当朝地方治理的律法有六律,分别是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户律是关于田地房屋、娶嫁,人口、契约等治理的规定,各地的府衙在朝廷的律例上又根据当地的情况额外加上几条,这是被允许的。
卫景平:“漓州偏远,当年人口稀少,郑王这样制定户律,也算得上合理。”虽然强制婚嫁有些不仁,但重农耕,增人口,是每一方治理者都首要考虑的问题,放之四海而皆准,古今皆然。
听起来郑王治理漓州有方,不是个草包。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姚溪说道。
卫景平忽然又问她:“那漓州的兵律呢,你还记得吗?”
兵律,就是各地关于兵丁方面的律例、规定。
这几十年来太平没有打仗,所以各地的兵律之中基本上废除了每家每户要出个男丁进兵营的规定,不再每年都征丁了。
像甘州府,从卫长海卸甲那年算起,到后来抽调兵丁去戍守龙城,中间的二三十年间,征丁次数不过三四次,征的人数也少。
姚溪道:“兵律没变。”
郑王在漓州只修订了户律,蓄养人口,而兵律则沿用之前的,也就是说漓州每年都在征丁入武……卫景平细细一想,额头沁出一层汗来:“郑王胸中颇有成算,这次造反想是蓄谋很久了。”
在卫景平心里,郑王秦似此刻转换成了老谋深算的家伙,他准备多年,强大如斯,有备而来。
而朝廷重文轻武这么多年,各地的府兵老的老,嫩的嫩,有沙场征战经验的寥寥,这仗会很难打。
这么一分析,两个人都没说话。
等他吃完饭漱了口,姚溪说道:“别太担忧,郑王出兵反叛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他不得民心,必然是个败局。”
自古人心思定,老百姓谁愿意打仗。
“话是这么说,”卫景平说道:“可眼下还得打仗……”
总不能束手等着老天来收拾郑王这个反贼吧。百姓还是免不了颠簸流离,朝不保夕。
初冬的夜里骤然落下鹅毛大雪,姚溪叫丫鬟在暖阁和卧房里多烧了个炭盆:“今年的冬天一下子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