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裴颂为首的阅卷官没日没夜忙了整整三日, 终于在四月二十六日黄昏时分,将二百八十份殿试策问试卷评完一甲二甲三甲,每甲的试卷又排好拟定的名次之后用了官印, 待呈送云骁帝御览之后,由他亲自点了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之后, 放能填榜,放榜。
闭目养了会儿神,让昏花的老眼得以稍稍轻松之后, 裴太傅提议道:“邹相,温尚书,诸位学士, 你们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话, 就可以往御书房呈送一甲二甲的试卷给云骁帝御览,内侍李桐已经来催促好几遍了。
温弥派人出去打探了下, 说道:“陛下还在御书房和谢大人说话, 再等等吧。”
就这么一直等到廊檐下的八角宫灯亮起,才由裴颂捧着一甲二甲的四十多份策问试卷, 穿过汉白玉铺成的宫中道路, 送抵御书房。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云骁帝正等着他们送来殿试策问的试卷呢,听见通报, 登时神采奕奕地道:“快宣进来。”
裴颂等人进去叩完头,他命平身赐座,又传御膳房送了羹汤点心过来:“诸位爱卿辛劳三天了,先吃些东西吧。”
众阅卷官谢恩:“陛下自登基一来宵衣旰食, 日夜因国事操劳, 臣等如何敢称辛劳。”
云骁帝喜欢大臣们夸他“勤政”, 每次听到这种马屁都心潮澎湃,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能喜形于色,只淡笑道:“这次阅卷如何?可有经世致用的?”
因这次策问出题是他手头实打实难办的事,所以云骁帝不讲究那些虚的问贡士们的文章锦绣不锦绣了,只求来几个能办实事的。
裴颂他们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儿,怎能不明白云骁帝要的是什么,回道:“臣等优中选优,将此次策问的拔尖文章都挑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至于经不经世,致不致用的,是他们说了算的吗。
如今国库空虚,云骁帝手头紧谁不知道,他们哪个人没献过计,又有哪一个被采纳了。
云骁帝听了他这句进退自如的说辞之后点点头:“先把二甲文章的给朕呈上来。”
他要从二甲的最末一名文章看起,这样,越往后面看才越起劲。
……
四月二十七日,黎明曙光照耀时,卫景平换上御赐的进士服,与二百八名同年一起,齐聚在皇宫的东华门前。新科进士们头戴乌纱帽,身穿深蓝色镶青边的广袖罗袍,腰系束着革带,手持笏板,候旨进入麟德殿听传胪唱名。
一声景阳钟声响过之后,皇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介胄武士执戟走出门洞,分列在禁门前,文武官员们人人冠冕朝服,手持笏板肃然步入皇宫,上朝来了。
卫景平和一众贡士们微微抬眼一望,皇宫朱墙黄瓦之上,檐牙高啄间蹲着的脊兽也正看过来,与他们无声对视着。
“一龙二凤三狮子,海马天马六押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行什像个猴……①”,屋檐上,骑凤仙人领着小龙、小凤、小狮子、小海马……他想起上辈子小时候进宫数脊兽,撸那些御前带膘侍卫——御猫的往事,忽然走了神,有种时空割裂的错觉。
上辈子那个买票就能进去的皇宫和他眼前的皇宫不一样了!他即将要踏入的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权,进门之后要走哪条道路,遇见什么人行什么礼,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该往哪儿看不该往哪儿看……都有着严苛的讲究,每行一步都要“谦谨”,甚至连身家性命都系在举止言谈之间,容不得他半分随性了。
卫景平心头一阵阵惊惶。
当年刚穿过来时候像在梦中一样的感觉又一次占据他的心头,听着周遭其他进士的低声交谈,一直抿唇不语。
“发什么愣呢?”他身旁,顾世安略整了整广袖,见他面色发白,悄声问了句。
卫景平回过神来:“想起一段往事,没什么。”
这时候有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传进耳中,他听他们在猜待会儿三鼎甲花落谁家,谁又能中状元,谁是榜眼,谁又点了探花郎……
被他们提及次数最多的就是程悠贞、韩元美、林一麟三人,这这个贡元反倒被提及的次数极少,呼声不怎么高的样子。
好像心里头都憋了句话又不敢说:主考官眼瞎点姓卫的为会元,就不信皇帝也眼拙,三鼎甲还能有他卫景平什么事儿。
新科进士们一边听着他们在押三鼎甲的话,一边不时往皇宫正门最中间高大深长的门洞里瞟去,那是专供御轿进出的御道,旁人不得行走,但有个例外,那就是天家为了显示待士子之厚,每次恩科点出从状元榜眼探花在传胪大典之后簪花,系上御赐的金带,换上绿筒靴,能从御道走出宫门,然后去跨马游街,享受士子一生之中最为荣耀受人瞩目的高光时刻。
不过这会儿谁也说不准。
因为此刻麟德殿内,左丞相邹永正捧着一甲头三名的策问试卷,等着云骁帝宣三人觐见过了目瞧瞧人,钦点状元榜眼探花最终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