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林县他们的地盘上,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出点“意外”还不容易。
“爹,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卫景平说道:“不可轻举妄动的。”
樊先混迹官场数十年,可谓老狐狸中的领头狐了,万分小心应对还担忧不够,哪能莽上去就干了。
卫长海不服气,卫景平戳他软肋:“如今我二哥可是在羽林卫当差的,是皇家侍卫了,咱凡事不得往明处做?”
焉能动辄山匪做派。
何况上次樊先对他也是含蓄地诱之以利,点到为止,他也打哑谜般地婉拒之,人家不也没再纠缠他了吗。
犯不着喊打喊杀的。
提到卫景英,卫长海脸上立刻蒙了一层神采:“哎呀,你说英哥儿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爹,那我到县衙领路费银子去了,”卫景平对着他挥挥手:“回来给你打酒喝。”
县衙。
大厅的上首位子上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官袍,细目留髯,他一开口便叫人听出身上的官僚气远重于科举入仕其余陪坐官员身上的书生气。
卫景平来了之后,各方都执了礼,上林县县太爷武念恩拈着他的山羊胡须凡道:“上林县文风不兴,这么多年才出了个院试案首,可惜年纪太小,此次秋闱下场,对卫小秀才来说有些仓促。”
表面意思好像在说:别的秀才秋闱时都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了,他才开蒙几年,比不了,比不了。
可落在旁人耳中就是这样了:哇啊年纪这么小的案首,知府孔大人点的神童小秀才出在你治下的上林县,不得了,不得了。
他说完,一直半眯着眼在打量卫景平的樊先开口道:“本官读过卫小秀才院试的夺魁文章,称得上文章尔雅,议论明畅,叫本官拍案啊。”
卫景平绷着神经倾听他的话,闻言立刻谦道:“自念书以来才侥幸得了那一篇稍稍拿得出手的文章,不敢当樊大人如此夸赞。”
樊先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说道:“自上回院试之后,卫小秀才在府学师从冯、钱二位大儒苦读三载,想来如今所作的文章更能深入题理发出至理妙意,不见雕琢痕迹了。”
卫景平说道:“有幸在府学得冯、钱二位夫子点拨,在下自觉有所进益。”
他这回不谦虚了,就明着告诉樊先,我如今做八股文的水平比三年前院试的时候强到天上去了,你打我的主意就大错了,没那水平的人考太好秋闱高中容易被扒知道吧。
“甚好,甚好,”樊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不再说别的,命人赏了他银子,又说得空再请卫景平切磋学问,就放他回去了。
人家压根儿没有用半个眼神暗示替考甚至是拟题剿袭的事。
卫景平从县衙出来就饭锅冒烟,米(迷)糊了,难道这伙人回去一合计,他这神童案首的目标忒大,打他的主意不靠谱,遂放弃了?
瞧他回来之后紧张的,又是顾世安又是老姚的折腾了一通,到头来人家樊先蛰伏不动了,这不是白忙活嘛。
又或者,离秋闱尚有段时日,没到他们拟题剿袭的时候,樊先只是先见一见他罢了。
事到如今只能找个“有备无患”的理由安抚自己了。
卫景平一路左思右想回到家中,卫巧巧给他展示了两个黑漆描金彩色双龙戏珠的盒子,一个背面印着幅农家采棉图,另一个印着拣练图,画面的配色尤为国泰民安,一看就很招人待见。
“真好看。”他道。
“采棉”和“拣练”的墨模也已成型了,这回从头到尾全由姚春山一力制作,到半成品时就惊艳了卫家一家子人,叫他们大开眼界见识了一番百年制墨世家积攒的功底。
“老姚,这棉花耕织图墨送进宫里能换多少赏银啊?”卫景平凑过来看了半天墨模,问道。
姚春山手里拿在雕刻刀,还在不停地雕琢细微处:“这不好说,从前三锭姚墨能换十两银子。”
等于是一锭姚墨三两多点银子。
像这种有花样的墨锭,姚家还未往宫里头送过,故而不知能不能得贵人的青眼,又能拿多少赏银。
卫景平悟道:“老姚,其实你原本是制墨的皇商对不对?等于说是制的墨专供宫里头的。”
“道理是这样,”姚春山说道:“只是我父亲那辈从宫中出来,不挂墨务官的头衔了,也没在户部挂皇商的名头,就这么依照旧例往宫中送墨。”
这边拉扯着家常,刘婆子进来了:“平哥儿,有人拿了这个来请你。”
卫景平一瞧,她手里拿的是个请帖,落款是咸州知州樊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