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六年,四月艳阳天气,春光怡人。
上林县四面环山,从高处往下望去,入目的是一畦一畦的庄稼,微风过处,翻起一浪又一浪的深绿。
清晨,县东头敦武校尉卫长海的家里,一名七岁的男童从床上缓缓坐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套在身上的粗布衫子,两条短胳膊短腿,神色浑沌地“啊”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周宸才从最初的惊愕中缓缓回过神来。他似乎又忘了,去年年底,他穿到了大徽朝,大历年间,上林县,一户从七品武官之家一名叫卫景平的男童身上,转眼过去大半年了。
可每次早上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这具小小的身体,他都要适应片刻。
要是上辈子有人问起一名年轻男子“工作好又有钱”时,他会遭遇什么。
这题周宸会。
无他,猝死啊。
顶级名校数学建模型系硕士毕业的第三年,周宸拿着高得令人发指的高薪,在一次深夜的加班中突发心脏骤停,失去了意识。
再一睁眼醒来时,就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他“爹”卫长海,他“娘”孟氏,他“大哥”,那个十五六岁出头的结实的小伙子是“他大哥”卫景明,身姿如白杨一般挺拔,眼睛黑而正,一看就是个心地纯正的少年人。他“二哥”卫景英十来岁,他“三哥”卫景川八、九岁,俩人都长得敦敦实实的,圆圆的脑袋上扎着冲天的小揪揪,那个憨态和鲜活,第一眼看得他几乎忘了看见古代大活人的惊悚转而乐不可支起来。
他爹卫长海是个浓眉俊眼的中年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咧嘴一笑。就……牙挺白的。挨在他身侧的他娘孟氏不胖不瘦也不白,却矫健英气,她一双手几乎是飞掠过来,旋风一般将卫景平捞起来抱进怀里贴了贴额头:“可算是退烧了。”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清亮地灌进周宸的耳朵里。
卫长海却扭头冷下脸来,大手一伸拧起他二哥卫景英的耳朵,声音一出来就如洪钟一般洪亮:“老二,下次再敢带你四弟去掏小狼崽儿,看我不打死你。”
要不是卫景英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去山里头翻狼窝,掏小狼崽儿,老四能在山里头吹了凉风感染风寒,十来天一直高烧不退?
一天天的省法躲懒不练拳脚武艺,光顾着出去惹祸了。
媳妇儿孟氏给他生了四个小子,老大卫景明一直是个老实孩子,很有长兄的样子。老二卫景英却从小就是个皮小子,胆壮气粗,就没有他不敢惹的事,这不一眼没看住,他就带着两个弟弟,七岁的老三卫景川和五岁的老四卫景平进山掏狼崽儿去了。
要说起来,他们武官之家的臭小子,生下来就耐摔打,又有武艺傍身,掏个狼崽儿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就错在他带老四卫景平一块儿去了。
老四卫景平和上头三个哥哥大不一样,他自小生的头发墨黑,小脸白净,一副秀气模样。他俩口子都是习武的糙人,乍然得了这么个好看的玉雪团子,喜爱得不行,自然就养得比别个娇气了些。
一讲究起来,事儿就多了,吹不得风受不得凉摔不得跟头磕不得皮子,处处都得留着神,一个不小心就闹上灾病了。
这不,眼看着都快到夏天了,他还经不得山里头的一点儿凉风,回来的第二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小脸蛋烧得通红,不哭不闹就那么蔫蔫地昏睡不醒,看着病中的小儿子,他们两口子那个揪心呀。
一想起来,卫长海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一张脸比锅底还黑,忍不住又踹了老二卫景英一脚。
卫景英疼得龇牙咧嘴,梗着脖子辩解道:“老四又不是个娇闺女,吹个风还能病了?老三咋就没事。”
就算是个娇女娃儿,也不见得风一吹就生病了。他在心里又委屈巴巴地嘀咕了一句。
再说了,他也不是头一次领着老三卫景川和老四卫景平进山去掏狼崽子了,每次不都全尾全须地回来了吗。
第二天生了病还怪他,谁知道是不是头天老四又乱吃东西吃坏了。
“你给我闭嘴。”卫长海敞开嗓门怒喝一声,挥着蒲扇大的巴掌又要去打卫景英,把周宸都给吓了一跳。
他这一声吼得周宸醍醐灌顶,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原主身体里的记忆片段也不断地奔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