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宫中帷幔沉沉, 宫人们都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昭华公主昨夜折腾了大半夜, 直到天亮才又睡过去。
即使在白昼,她睡得也并不安稳,双眉微蹙着,时不时急喘几声。
苏屹无声无息地走到她的卧榻前,隔着纱幔凝视着里面的睡颜,他已经习惯了透过这张脸看到另一个人, 然而……
他将手伸进衣袖中, 绢布柔滑的触感从指腹传来。
“昭华宫里的, 真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么?”
他的心仿佛变成了铅块,重重往下一坠。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纱帐中的人似有感应,乍然睁开了眼睛,片刻的茫然之后, 她认出了他, 向她露出虚弱的微笑。
这是阿念的眼神吗?这是阿念的笑容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 就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眼前人的一颦一笑都变得似是而非起来。
“怎么了?阿屹哥哥?”“公主”坐起身,撩开帷幔, 露出憔悴的脸, “什么时辰了?”
这是阿念的声调吗?苏屹努力回想, 可是当年那个为他送行的少女好像隔着江南的丝丝烟雨, 怎么也看不清楚, 听不真切。
“没什么, ”他勉强笑了笑, “还不到午时。”
“公主”眼中流露困惑:“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台中无事么?”
苏屹定了定神,在床边坐下:“想早些回来陪陪你。”
“公主”如释重负地一笑,垂下眼帘:“今日是怎么了,说起这些怪话。”
苏屹目光微动:“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前不也常说么?”
“公主”用袖子掩住脸:“啊呀,还未梳洗,我如今这样子很难看罢?”
苏屹迟疑了一下,握住她细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手腕,将她遮脸的手拉开,看着她的眼睛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明明是脉脉的情话,可两人都想起另一层意思,一时无言。
苏屹向她俯下身,用臂膀环住她,女子身上的气味萦绕在他鼻端,她得病后服了很多药,为了掩盖药味用了更多熏香,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很陌生,既不是昭华公主也不是阿念。
苏屹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进京赴考,你来渡口送我,说等我高中进士,一定要我陪你去游一游大名鼎鼎的白龙寺,还记得么?”
怀中人柔声道:“自然记得。”
苏屹蓦地一僵,胸膛里那颗铅做的心脏在下坠,一直下坠,仿佛要下坠到无尽的深渊。
阿念当然没有说过这种话,自从定下亲事,她每次见到他都低着头,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
苏屹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
“怎么了?阿屹哥哥,你在想什么?”女子不安道。
苏屹:“我只是在想,你来了这么久,竟然一直没能践诺。”
女子道:“都怪我不争气……”
苏屹低声安慰她:“慢慢来,那高人说,一开始是会这样的……”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往后我们永远不再分离,有的是时间……不但是白龙寺,所有地方,我们都要一起走遍……”
半晌得不到回应,她不安地问:“好不好,阿屹哥哥?”
苏屹回过神来:“当然好。”
他松开她:“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带了些文牍回来处理,先去书斋。”
女子点点头:“好,阿屹哥哥处理完公务也歇一会儿,别太劳神了,若是公务太多,我去同圣上说一说……”
苏屹斩钉截铁道:“不行,你能避着圣上便避着。”
“好,别担心,我一定会小心的,不会露出破绽。”
你当然不会,苏屹心道,因为你从小与昭华公主形影不离,当然能将她的言行举止模仿得天衣无缝。
这么一想,他在这里竟然一刻也待不下去,为了不被识破,勉强敷衍了两句,然后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迈出昏暗的寝殿,乍然倾泻的阳光让他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当初为什么认定是公主杀了阿念?是小蓉告诉他的,起初他也是将信将疑,直到小蓉死后。
她一死,他理所当然以为是公主杀人灭口,因此也坐实了公主杀害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