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着,怔愣着,踏出了一步。
人偶听见自己的木屐踩在空空荡荡的地板上,柔亮纯然的白衫化成了瑰丽华艳的绛紫,但是此刻的他顾不得去思考自己衣着的变化,这片梦是不曾被神明窥视过的梦境,他曾经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一个梦,一个秘密。
因为那是“我们”最后的秘密。
我必须要保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过,谁也不可以知道它的答案——包括我自己的未来。
流浪者听见自己的脚步正在变快,从踉跄的前行变成了不顾一切的奔跑——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记得,他知道下一个拐角的方向,他知道那股血腥味的来源,他知道自己的脚步必须要快过神明和诅咒,哪怕这只是记忆,哪怕这只是过去发生过的一切。
因为不可以再有第三个人知道那血腥味的秘密。
为什么呢。
【因为我答应过你了。】
“……因为只有你能帮我了,斯卡拉姆齐。”
——在血腥味的尽头,是散落满地的黯淡神之眼。
是无声握紧的长刀,是沉默站立在血泊之中的少女,是循声望来的那一双已经失去光亮的眼睛。
她的刀尖仍在滴血,而死域正在她的身上扩散,漆黑污浊的诅咒剥夺了她正常流血的资格,溃烂的伤口像是腐朽的木块,她的肩膀与手臂都已经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很快就要连刀都要握不住了。
——像是个濒死的怪物。
人偶终于慢半拍地注意到了地狱的惨景。
她的脚边,躺着的是“她自己”。
她所站立的血泊之中,密密麻麻散落的,都是“她自己”。
流浪者沉默着,战栗着,他以为自己会惊恐的尖叫,咆哮,疯狂反复地询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的情绪却是如此的平静,像是早已预测到这一步,像是他比任何人都先一步清楚这样的结局。
“他”甚至还为了只有自己看到这画面,跟着松了口气。
“看呀,散兵。”
她眼神空洞死寂,注视着那无数个自己,最后却也只是对着人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弧。
“……我成功了。”
“现在到了你履行承诺的时候啦。”
承诺?
什么承诺?
流浪者还在茫然着,而那柄刀已经被她反手递了过来,他注意到“自己”握刀的手是如此的平稳又自然,像是已经接过这把刀成千上百次一般流畅;刀尖的一端抵在她的胸口,她如此乖顺地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一段意识的结束。
说到底,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因为我们都已经见过彼此最为不堪丑陋的一面,我见过你被切割重造的躯体,你见过我被死域污染的半身,我们都见过对方人形与怪物共生的妖异诡相,所以反而可以不去在意所谓的尊严和荣耀。
——可如今的你当真还有挥下这把刀的资格么?
冷不防的,人偶的心中突兀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流浪者试图无视那声音对自己的嘲笑,可他鼓足勇气挥下的刀锋触及并非枯萎的血肉,而是瞬间燃烧的烈火,空无一物的空气——梦境之中的一切转眼之间被熊熊燃烧的烈火吞噬,他被忽然绽开的热浪惊得连连咳嗽,流浪者踉跄几步,勉强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却已经失去了她的轮廓。
人偶神色怔愣,呼吸之间却不是高温烧灼的空气——他在惊愕的询问声中回过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排斥在了那栋建筑物之外。
旅行者并未与他一起见到那段记忆,那仍然是一段被拼命锁住的秘密,“自己”排外的程度甚至包括了现在的自我,可流浪者发现自己并没有松开握刀的手,他的手指捏得死紧,连骨缝都在隐隐作痛。
“……不行。”
人偶喃喃自语。
我还没能杀了现在的她,我还没有做完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能就这样出来。
——说什么呢。
不是已经抛弃掉了吗?
那声音轻描淡写的询问道。
她不是已经和你的那些记忆一起,变得和你毫无关系了吗?
不是已经决定把那些东西像是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吗?
“……闭嘴。”
既然已经抛弃掉了,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都说了,让你闭嘴。”
你已经没有挥刀的资格了,流浪者。
瞬间炸开的狂暴无比的风之元素力卷起冲天火势,流浪者暴怒着一刀劈开火海,对着记忆残存的自我意识咆哮道:
“——我没有挥刀的资格谁有!?你吗!?不过是个寄生在记忆中的一点垃圾,凭什么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这是我的记忆!这里的一切都我的东西,谁允许你在这里像是个主人家一样在我面前胆大包天的自称‘我们’,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