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原来这么腥?”
商绒将面前的那道菜推得远了些。
“你从未沾过荤腥?”
折竹有一瞬惊诧,但当今大燕玄风正盛,有信道或信佛的人家讲究清修,也总有茹素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直茹素的人,的确会对肉食的腥味极其敏感。
折竹端着茶碗,里头泡的散茶叶片浮沉,热雾氤氲之下,他的眉眼冲淡许多,或是临时起意,他唇边带笑,“若你敢吃,我便答应你,放你离开。”
商绒一瞬抬头看向他,“可你方才明明说……”
她后半句的话音在撞见少年的那双眼睛时,忽然咽下。
这天下很大,商绒此生第一回踏出宫墙时便知道,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得到自由,可出来之后,她才发觉,这陌生的人间又是另一个巨大的牢笼。
她根本无处可去。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旧要离这里,离南州远远的,甚至于——离这个神秘到令人无法看透,不知他任何目的的少年远远的。
她宁愿一个人。
商绒握着筷子的指节越收越紧,她盯住那道才被她推远的菜,鼓起勇气夹来一块,忍着那股腥味,紧闭起眼睛勉强喂进嘴里。
“明月,荤腥是浊物,而你生来洁净,绝不能沾。”
那道声音犹如梦魇萦绕耳畔。
商绒手背的筋骨紧绷起来,到了此时,她显然已不再是为了少年的那一句话而勉强吃下那块肉。
眼眶不知何时湿润起来,她一筷又一筷地夹来肉块,强忍腥气裹着米饭吃下去。
整整十五年的规矩,被她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折竹静默地看着她,看她吃完了那碗饭,看她将碗筷放下,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折竹没有说话,只是抿了一口热茶,轻轻颔首。
商绒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处才要伸手开门时,她忽然定住,回过头来。
窗棂外落进来大片的天光,楼上楼下的嘈杂反衬此间的静谧,他坐在桌前,冷冷淡淡地与她相视。
“折竹,真的谢谢你。”
她不会笑,只朝他扯出个奇怪的表情。
——“吱呀”。
房门打开又合上,那光影照在折竹的侧脸又隐去,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折竹漫不经心地垂眼瞥着失了温度的茶碗,随手搁下。
他摸索着鬓角的边缘,轻松将脸上的东西揭下,再将蹀躞带系在腰间,软剑擦着玉带金扣发出清晰泠然的声响,他推开一扇窗,下面是寂静的旧巷,连雪也没扫净。
悄无声息的,少年身影轻盈地掠入风雪,他踩踏飞檐青瓦穿行于猎猎风中,很快落于一处破败庙宇前的一棵树上。
庙门摇摇欲坠,满地零散的枯草沾着血腥,他隐于青黑的枝影间,静看了会儿那身形高大的青年一趟一趟地将庙里的尸体搬到院子里来。
折竹倚靠在树干上,双手抱臂:“姜缨。”
那青年乍闻这样一道声音,便立即往四周望了望,“十七护法?”
他话音才落,便见那黑袍少年自不远处的树上飞身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他的面前。
“十七护法,您是何时来的?你可知何忍他们……”姜缨一见他,便忙指向身后的六具尸体。
只是他话还没说罢,便听少年嗓音泠泠:
“我杀的。”
姜缨惊愕地大睁双眼。
“我的藏身之地也算隐秘,但今晨十一哥的人却找到了那里。”折竹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那几具尸体前,“后来我假作重伤不济,才在镇上的康平医馆留了我的记号,何忍就来得如此之快,你说,这是为何?”
折竹命何忍去查十一半月前的行踪,可何忍却偏偏在今日出现在这裕岭镇上。
“十七护法!属下绝无背叛护法之心!”姜缨看向已经死去的何忍那张沾血的脸,他双膝重重落在地上。
“我知道啊。”
折竹颔首,凛风吹拂他一缕乌浓的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