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聪的时间, 维持了几分钟。
通话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诗兰的耳朵稍微恢复一点听觉,但她已经跟不上谭子恒说的话了。
“不好意思, 你刚才说什么?”
谭子恒一如既往的有耐心。
他将说过的话, 又重头讲了一遍。
他告诉林诗兰:四年前,他以交换生的身份出国读书, 才提早离开了雁县。灾难发生时, 他在国外,得知噩耗悲痛万分, 回来给家人办理后事。不久后, 又一次出国,多年, 他不愿回到这片伤心地。
他的话里掺杂着许多,对她的解释, 对她的抱歉。
其实, 她的苦难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何须自责?林诗兰这么想着,又不知道怎么说。
“小兰。这些年, 我常常想着要见你一次, 常常做梦梦见你, 却始终无法面对你。”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隔着电话,也能感到他的痛心与疲惫。
“无法面对?”
林诗兰不懂, 那是为什么。
“我想念我的家人,想念小尽。”
谭子恒的音量一点点变小, 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我把他们的遗物都留下来了。搜救队找到小尽的衣服, 它被绑在石化厂设备平台的楼梯上, 上面都是血。我无法控制自己, 一遍一遍去猜测他生前最后时刻的痛苦。”
“小兰,其实,我来医院看望过处于昏迷的你。你用手攥着自己的手腕,护住了小尽送你的手链。他买那条手链好久啦,藏在家里不敢送你,最终还是送出去了。要是,他知道你保护着他的手串,他一定很得意,可是,小尽已经不在了。”
“你需要有人在你身边,我知道,但我没有勇气做那个人。我是小尽的哥哥,他以前,最看不惯我和你待在一起……”
林诗兰难以置信。
艰难地找回说话的功能,她声音颤抖,重复着他的话。
“谭尽送我的,手链,吗?
“石化厂的,设备平台?”
林诗兰获救的地点,正是石化厂的一处设备平台之上。
她在那里呆了十天。
谭子恒说得委婉,但她竟然明明白白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他没勇气做陪她走下去的那个人,没勇气见她,因为……
他弟喜欢她。
且,他弟因她而死。
后来陪伴她四年的手链,是谭尽送的。
这么久了,林诗兰对此一无所知。
莫大的悲怆令她无法保持双腿的正常站立。
林诗兰软倒地板上,试了好多次站起来,没有力气。
她坐在地板上,喉咙中发出呜呜的轻响。
摸摸手腕,问自己:手链呢?
抠抠口袋,问自己:手链呢?
她四处找。
找着找着,慢慢想起来。
今年雨季开始的时候,手链坏掉啦。
整串手链散落在马路,她只捡回来一颗小珠子。
那一颗小珠子,林诗兰也没有保管好。
它被她丢在包的角落里。
从出租屋搬走时,包太脏了,她没有带走。
“小兰?小兰?”被摔在地上的手机里,传来谭子恒声嘶力竭的喊声:“你怎么了?发什么事?昏倒了吗?”
林诗兰拿起手机。
她的声音听上去平平的轻轻的,她说。
“我没事。以后别给曹阿姨和她的法会打钱了,子恒哥,他们不是好人。”
顿了顿,她语气变得郑重,宛如诀别。
“这些年,谢谢你。”
电话从她手里挂断。
匆匆忙忙地,林诗兰回了一趟之前的出租屋。
房东不接电话,屋里没人应门。
她在门口干巴巴地守着。
一会儿一会儿地,过去敲敲门。
不知这样敲了多久,林诗兰有点累。
门内没有丝毫回应,脑袋放空,看着那扇深棕色的门,她想起她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