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医生?”
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三上麻吉耳边炸开, 他错愕地看着病床上的青年,没曾想到青年居然还有能醒来的一天。
“是我。”本就心虚不忍的三上麻吉在看到青年醒来后,愈发下不去手。
“我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说之前那声招呼如惊雷, 青年如今这话却如山崩,将三上麻吉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作为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 他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 此时竟微微颤抖起来。
作为一名医生,哪怕后来改变方向服务达官贵人, 他也从未亲手剥夺过一个人的性命,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病人,相信着他,视他为救命稻草的病人。
在青年晕厥成为植物人时,三上麻吉还有借口安慰自己, 对青年下手。现在青年醒来,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安慰自己的理由。他终究是要抛弃内心深处最后的坚持, 彻头彻尾成为一个渣滓。
“对不起。”
“没事, 这并不是三上医生的错。”宫崎莲想摇摇头, 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可惜现在的他就连挪动头部也成了一种奢侈。
过多脑脊髓液的抽取使他头痛欲裂, 犹如千万根银针用力地扎刺着他的每一条神经,又好像有一只恐怖的巨兽正用它尖锐的牙齿啃噬着他的大脑。
他的眼里是一片血红色, 早已不能视物,只能凭着声音分辨往来之人。可耳边却是尖锐的鸣叫声,这无疑给他的辨别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但宫崎莲并没有说谎, 他是真的不怪三上麻吉, 毕竟这是他一早就为自己选择好的道路, “三上医生,我可能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三上麻吉沉默了片刻,作为一个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多年的中年男人,哪怕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即将死去的病患,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
“可以给我放一首歌吗?不必用我的手机,用您的也行,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听听那首歌。”
这个要求并不难,三上麻吉没有继续沉默下去,他拿出手机,“哪首歌?”
“竹田の子守呗。”
这是一首经典的日本摇篮曲,歌词大意虽不好,但旋律温柔,母亲们常爱唱着这首歌来哄孩子入眠,三上麻吉小时候母亲也爱唱这首歌来哄他。
虽然人类的心思是复杂多样的,但有些情感总是相通的,比如母亲对孩子的爱,以及孩子对母亲的思念。人到中年,三上麻吉的母亲早已逝去,他不由想到了之前看到的白兰地的资料。
是了,白兰地十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在那之前,他也拥有一个幸福美满家庭,他的母亲或许也爱给他唱《竹田の子守呗》。
“好。”三上麻吉点开了音乐软件,播放起这首古老的歌谣。
“盂兰盆节之前
雪已经轻轻飘了
孩子也在哭泣
....”*
轻柔和缓的音乐在冰冷的房间里缓缓响起,空气也变得有些甜蜜起来,宫崎莲鼻尖似乎有苹果派的香气萦绕着,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三上麻吉作为一个医生,对大量脑脊髓液缺失的后遗症十分了解,头晕头痛恶心等等,况且眼前的青年痛觉还敏感,他能感受到的痛楚是普通人的十倍还多,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但此刻病床上的青年却表情安详,他的唇边勾起,脸上是柔和幸福的笑容。
耳边是童年时熟悉的歌曲,曾经的三上麻吉也伏在母亲的膝头,他的母亲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勤劳朴实,在父亲意外去世后,她独自一人抚养三上麻吉长大,吃了很多苦。
“麻吉要健健康康长大啊。”母亲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她一直为他能成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而骄傲,如今他却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