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描述那一瞬安室透的震惊, 沉闷的惊雷炸响在脑海。
他的卧底任务,一直以爬到组织高层、得到“那位先生”的器重为最终目标。可与骤然面对面相比,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他有些轻微的呼吸困难, 一瞬间心率飙升, 滚烫的血液流向全身,指尖都微微地发起了热。
叶公好龙、龙见叶公,遥不可及的浮想近在眼前, 安室透甚至有了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成功的情况。
或许是一项重要任务完成后的奖励, 又或许是自己已经成为高层后的一次聚会——
无论哪种, 都不会像眼下这样。
身上的衣物还半干不湿,唯一有的只是一支花了屏的手机。
平日里, 作为情报组中的寻常一员,赖以为生的神秘主义能让安室透游刃有余。现在这些伪装却荡然无存, 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半点准备都没有,就好像一个衣不蔽体的人,被人以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 这样的联想让他感到了一丝烦躁。
有那么一瞬间,安室透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掉头离开, 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这么做。
他心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既然已无路可退,就只能兵来将挡了。
安室透眨了眨眼, 视野在明暗中交替闪烁,发热的头脑也同时飞快地冷却下来。浮于表面的震撼和焦躁, 所有情绪被一并克制地下去, 降谷零的存在无影无踪, 沉进不见光的深海, 完美无缺的假面扣上了他的脸。
几乎在怔神的第二秒,安室透已经完成了角色的切换,现在的金发男人是波本。
波本稍一欠身:“boss。”
再开口时,与第一次难以置信的低语相比,语气明显要沉稳很多。
黑墙之后,唐沢裕歪了歪头,安室透调整的速度非常快,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还以为震惊会持续的更久些。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呢?”他饶有兴致地开口问。
这句话通过黑墙内置的扩音器传到另一边,再响起时,已经变化了一个声调。
——唐沢裕的声音是年轻的,温和而沉稳,能够镇定地抚平所有情绪,扩音器却将它变成了沙哑苍老的音色。
为了配合这个声线,他还稍稍改变了说话习惯。吐字的间隔、重音,顿挫与抑扬,落在安室透耳中,就是这背后坐的是一个真正的老者。
安室透微微渗出冷汗。
虽然反问,可苍老的声音没有立刻否定。然而在组织之内,除了boss本人,还有谁会在这样的误会下不立刻澄清?
即便是潜入的卧底,都会对高高在上的那位先生怀有一丝混杂着忌惮的尊敬。
没有承认,就已经从侧面证明了黑墙之后的老者的身份了。
可是——安室透的对他的所有了解,却仅限于捕风捉影的传闻,其中绝大多数还是贝尔摩德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透露的。
他拿不准自己该怎样回答,或者说,对方希望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湿漉漉的发丝贴着额头,此时此刻,打湿它们的已不知是海水还是汗。一瞬间安室透心底模拟出无数答案,音节排列组合,即将脱口的话语滚过喉底,却又在舌尖处戛然而止。
最后的一秒钟,安室透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揣度着上位者对神秘主义的忍耐底线,露出了一个含蓄的微笑。
他赌对了。
*
黑墙之后的人果然没继续追究,安室透微微松了口气。
神秘主义者是波本流传最广的形象,无论见到的人是谁,这个人设都不能轻易动摇。
对自己接下来要表演出的形象有了规划,安室透心下稍定,便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