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场的蒲州商人还真不少,只听又一稍稍年长之人说道“其实是夏王令王帅拣选精兵两千,发往洛阳。虞候李殿成煽动军士言我等世居河中,自不乐徙,况蒲兵数次出师,死伤颇众。今又驱我辈上阵送死,与其暴骨沙场,不若据城自守,事成富贵,不成则为群盗耳。”
好吧,一个说得比一个夸张,这位更是绘声绘色,连乱兵密议的话都有了。
王师范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
这话呢,确实像模像样,也是桀骜武夫的口吻。他们可不一定会权衡利弊,脾气一发,脑子一热,甚么事干不出来事后再后悔也没用了,况且也不一定会后悔。
但你是李殿成什么人居然能听到这么机密的事莫不是乱兵之一
柳二今天被人两次打脸,有些恼火,反问道“据城而守我临走之时,河东确实人心惶惶,但也没见谁据城而守。”
“乱兵走到半路才反的,占了虞乡县。而且已经不止两千人了,不少衙兵听闻他们据城而叛,纷纷投奔过去,这会怕是千了。”年长商徒说道“绝不会假。我有好友在虞乡,那边乱得很。年都过不好,作孽哟。”
柳二心中憋着一股气,道“怕是捕风捉影吧。”
“捕风捉影个屁跟你赌一百缗钱,赌不赌”年长商徒脾气还挺大,怒问道。
柳二愣住了,嗫嚅着不敢说话。
众人一看,纷纷哄笑。
王师范也笑了,不过他的笑更有深意。
邵树德压榨附镇这么狠,要钱要粮,出兵打仗,这次又要拣选精锐去洛阳,千方百计削弱附庸藩镇的实力,出事是早晚的。
王瑶本身得位不正,威望不高,封藏之又是公认的邵氏走狗,吃里扒外之辈,这两人被河中武人厌恶也就很正常了。
同时也很感慨,一河之隔,两岸百姓对夏王的观感却天差地别。
“罢了,我也不和你赌了,赌赢了也没甚意思。”年长商徒灌了一口酒,神色悲戚道“打来打去,把地方上打个稀巴烂才满意是吧把李克用引过来才开心是吧原来总有人说,河中不会打仗,要打也是在河阳。如今看来,河中搞不好要做了河阳的替死鬼,唉”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还不如让夏王直领河中节度使算了。宣武军他领了,能免税三年。郓州打下来了,免税。青州多半也免税了吧河中唉”柳二也仰脖灌下一口酒,大声道“王瑶有什么用我看让他和王师范一样,入朝算了,反正都是废物。”
王师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柳二,你喝多了,以后还回不回蒲州了”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劝道“别说了。”
柳二也反应了过来,扭头向那人致谢,闭口不言了。
馆驿内人来人往但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王师范心情不佳,也喝起了闷酒。
司空颋到了洛阳,定然是去拜见夏王的。所谈之事,他也能猜出一二。
夏、晋之争,已是箭在弦上。魏博很可能会成为主战场,司空颋多半是奉罗绍威之命,来做最后的努力,不出意外的话,最终会一无所获。
在王师范原本的猜想中,明年二月之后,邵树德会在相卫之地与河东、魏博联军交战。成德王镕说不定也会参与进来。
至于沧景卢彦威,这厮应该还是会南下夺取棣州,但那个战场影响不了大局。焦点还是在相卫甚至是邢洺磁。
但如今看来,河中爆发大战的可能性大大升高了。邵树德会怎么应对他不觉得自己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吗
或许会以守为主吧,争取先拿下兖州、徐州,然后抽出大量兵力北上。但战局的走向,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王师范不知道。他只能长叹一声,希望别打得生灵涂炭,波及太多无辜的百姓吧。
乾宁五年的最后一天,王师范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长安,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淄青镇进奏院之内。
时近年关,衙门都已休沐放假。本来以为可以清闲一段时日,不料圣人听闻他到来之后,突然传召,让王师范很是意外。
匆匆整理一番后,他便进宫面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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