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势复杂的山地, 时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接连数日的暴雨过后,泥土被冲刷,石块堵塞了排水的缺口, 形成一个新的湖泊。
泠琅记得很清楚。
关于那无法收束的一刀, 如何斩碎了堵在关隘处的岩石,连带着小半个山坡都分崩离析。
而山后面, 那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水,一泻而下, 喷涌而出,连逃跑都是多余。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的怒时涛用得太好。一旦进入境界, 便遏止不住,克制荡然无存, 理智姗姗来迟。
醒来后咳嗽着回过神, 她第一句便是:“我的刀呢?”
江琮说:“在那边。”
泠琅转头去看, 只见自己的云水刀半插在湿润泥土中, 而无名剑落在一旁,两把杀器并排着, 瞧上去还挺乖巧。
她叹了口气,说:“你压得我好麻。”
江琮温声:“忍一忍。”
除了忍, 也没有别的办法。
泠琅仰面躺在地上, 上面是江琮, 而江琮背后还撑有一株倒塌的、生得颇为复杂的巨木。它枝条尖利而勾缠,树干更是重达千钧,牢牢地将二人困在地上。
她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手臂更无施展空间, 身上虽没什么伤势, 但胸口因为呛了水而十分疼痛,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提不起。
而江琮伏在她身上,因为挡住了绝大多数冲击,处境只会更不妙。
泠琅和他对视,她看见他湿润的眼睫和发丝,真奇怪,这人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脸上还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泞。
他们挨得很近,呼吸洒在彼此沾了水的脸上,有点凉,泠琅不知道她需要用这个姿势和他被迫对视到什么时候,她觉得他撑不了太久。
她小声说:“你在流血。”
江琮低声回应:“嗯。”
泠琅动不了,但她闻到了空中的血腥气,既然她没有受伤,那受伤的必定是眼前这位。
她问:“是哪里在流血?”
“右腿,被树枝贯穿了。”
“听起来很疼。”
“可以忍受。”
“洪水是很脏的,如果不好好处理,腿会留下症状。”
“嗯。”
“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两刻钟。”
“也动不了吗?”
“方法都尝试过了,不行。”
泠琅深吸一口气:“我呛了水,也聚不起力气,等休息一会儿或许可以——”
江琮笑了一下:“好。”
泠琅不再说话,她已经看出,他的脸色其实十分苍白。
天色不亮也不暗,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天一黑,说不定会有饥肠辘辘的野兽闻着味道过来。
阿泰临走前说了,山里有熊,并且很多。
她喃喃:“我会死在这里吗?”
江琮伏在她脖颈上,声音闷闷地:“不会。”
泠琅没有抗拒这种亲密,在血流干之前,他的确需要省点力气。
她脸侧蹭着他的鬓发,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个和尚死了没有。”
“没有。”
“你怎么知道?”
“有他的呼吸,在树干的后面。”
“好吧,我现在太虚弱,都感觉不到……那他是还没醒?”
“施主,小僧已经被吵醒了。”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另一侧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泠琅立刻有了精神,如果寂生想趁机杀他们,完全是轻而易举。
她紧张地盘算起来,如果他攻来,她或许可以借着攻势挣脱树枝,大不了自断一臂,也好过命丧荒郊野岭——
思绪断在此处,因为她的手忽然被捏了一下,是江琮。
他用那双湿湿润润的眼睛看着她:“想什么呢?他动不了的。”
泠琅的鼻尖和他眼睫只差一寸,她愣愣地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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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琮说:“因为他早就醒了,如果不是不能动,怎么会忍到现在才出声。”
他说话的时候,睫毛在微微颤动,扫过她鼻尖,有点痒。
泠琅晕乎乎地说:“夫君,你睫毛好长。”
江琮没有说话,寂生却叫了起来:“你们有完没完?”
泠琅不想理会这个聒噪的敌人,反正大家都要死了,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要把精力留给更重要的东西。
她说:“给我亲一亲吧。”
寂生发出冷笑,江琮叹了口气:“夫人,你知道你身上为什么没有力气吗?”
“因为我呛了水。”
“因为你在发烧,头脑其实不清醒,你现在需要休息。”
泠琅恍然大悟,怪不得从醒来开始,她的感官就尤其迟钝,而江琮冰凉的身体让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