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收回手,面上带了关切与了然:“果真滚烫,可是身体不适?”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绿袖不太记得清了,只有残存的模糊印象。她被批准休息不用干活,得了好些药物医治,痛痛快快地躺了三四天。
期间,少夫人还来看望过她几次,拉着她的手,叮嘱好生歇息养病。
多么温柔,多么亲切,绿袖傻乎乎地想,以后就跟着这样的人做事了,实在是一份幸运啊。
事实证明,她想得不错。少夫人虽寒门出身,还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但行止款款,气质清雅,同见过的大家小姐没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待下人十分好,错误从不责备,也不要求周围有人时时刻刻守候着,偶尔愣神被发现,也未曾追究。
绿袖很喜欢少夫人,喜欢她清清淡淡的笑颜,不紧不慢的声调,以及偶尔体恤给自己的碎银铜钱。
“你今年才十三,不过是个小丫头,哪有这么多事让做,”她微微笑着说,“拿着钱,去买些喜欢的小东西罢。”
绿袖在这样温柔的笑意中愣神片刻,她想起少夫人的名字,李泠琅。
她没看过几本书,却识得一些字,为此特意去书肆查阅,知晓了那是清凉与洁白的意思。
真是人如其名。
从书肆回来,她蹑手蹑脚来到少夫人身边,哼哧半天。对方瞧出她的扭捏,笑着问有什么事。
犹豫再三,绿袖从身后拿出个纸包,双手奉上。
“这,这是西街尾卖的烧饼,是奴婢从前最喜欢的,今天特意买来给您尝尝……”
绿袖有些忐忑,街头巷口的粗劣小食,毕竟拿不出手,若是少夫人不悦——
结果她不仅没有不悦,还夸这烧饼香气滋味都很足。
绿袖是真的很喜欢少夫人。
上上次进山祈福,少夫人孤身在殿中,自己把守在门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天色已暗,殿堂内空无一人,她当场就慌张地哭了。
所幸少夫人很快就出现,还反过来安抚她。
“何必惊慌?我不过是去透了透气,见你睡熟便没有叫醒……这两天事多,劳累了你,是该好好歇息。”
这般善良和煦,绿袖还有什么追求呢。她本就笨手笨脚,只能在灶房做事。脑子也不算机灵,同伴总取笑自己憨直,爹娘也叹息女儿不够伶俐。
现在得了少夫人青眼,能做一等贴身丫鬟,日子过得松快又舒服,她只有感激二字了。
少夫人日常生活十分简单,世子那边有专人,不必亲自伺候,只需每天定时在榻边祈福念经即可。以及每逢三日,要专程上道观烧香,头一天去第二天回,并不烦琐。
应酬聚会之类统统没有,世子病重以来,侯夫人便回绝了所有往来走动。少夫人只用当个乖巧的福星,烧烧香拜拜神,若能让世子醒转,就是最大的功劳。
少夫人过门前,绿袖对世子的印象很浅淡,不过是大家着急的时候她跟着着急,大家低落时她也露出点沮丧神色。
若说对这个没见过几次的主子有多上心、多忠诚,那必定是假的。
她向来迟钝,觉得失了熹园那个总不见身影的世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子还是一样过——但如今不同。
少夫人的后半生系在那处病榻之上,若是世子安然醒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是再好不过。若是世子凶险——
绿袖见过少夫人眼中的愁绪,望向自家郎君苍白失血的面容时,她总是叹息沉默,神情悲戚。每次参拜祈福,她永远虔诚认真,一丝不苟。
日子一天天过着,春日将尽。本来气若游丝,一只脚悬在黄泉路的世子,竟然奇迹般慢慢平缓下来。
医者仔细看过,也是惊异非常:“世子此前危垂,脉象凌乱微弱,如今倒是平稳了好些。若能继续保持,不日便可苏醒。”
侯夫人喜极而泣,直握着少夫人的手,口中念叨福星。少夫人亦眼睫沾泪,十分动容。
世子一定要好起来呀,绿袖在心中默默祝祷,夫妻二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这也一定是少夫人的心愿吧。
思绪飞转,绿袖恍然回神,看着殿堂中央跪着的女子身影。
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脊背仍是挺直,肩膀仍是沉稳。太乙天尊的塑像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首恭敬垂首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