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缈果然从裴寄清那儿要来了很多钱。
满满一袋银两还不够, 还要了一叠厚厚的银票来,戚寸心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几万两。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下午谢缈抵不住困倦在屋内睡着了, 戚寸心坐在廊上数了会儿银票,垂着脑袋想了会儿,还是站起来,往廊下去了。
裴寄清正在修剪院内的松枝,油绿的枝叶仿佛是这庭内最为鲜亮的色彩,他佝偻着身体, 十分仔细。
或听见轻快的步履声,他转过脸,瞧见是戚寸心, 便露出笑容, “寸心,快过来。”
戚寸心走过去时,他已将金剪放到一旁的栏杆上, 随即邀她入书房,捋下衣袖,他用竹提勺舀了一勺茶汤到瓷白的茶碗里, 又推到她面前,“你来找我,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算计你?”
“舅舅, 您说。”
戚寸心端着茶碗喝了一口,随即定定地望着他。
“这件事虽然有我的推波助澜, 但我和他父皇的目的不同。”裴寄清自己添了杯茶, 便一撩衣摆在她对面坐下。
“哪里不同?”戚寸心问。
“他父皇是为了让繁青因你而与朝中李适成之流作对, 那李适成是清渠党的党首, 当年也是他与宦党党首张友一起斗倒抱朴党,并牵连在缇阳的戚家,寸心,你可想过,为什么是戚家?”
“因为我祖父和父亲做官太直。”戚寸心想起母亲曾跟她说的话。
“如莲花在莲塘里,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直有什么不好?”裴寄清一手撑在桌上,“你祖父和父亲都是少有的端方君子,可奈何莲塘之下,淤泥者众,越是不争抢,越是行为方正,就越容易受构陷。”
裴寄清说着,便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来一封信件递到她眼前。
戚寸心看他一眼,随后放下茶碗接了过来,从中抽出信纸来,上头不过寥寥数字,她一瞬抬头,“我伯祖父一家……都死了?”
“是刑部尚书李成元所为。”
裴寄清指了指那匣子,“里头还有一封,是我派去的人在你伯祖父戚永旭家中搜出来的,那是他当年写给李成元的。那时构陷你祖父和父亲,是他为掩盖自己早年与抱朴党党首有来往,这是你姑母生前都不知道的事,若非是此番你们在澧阳闹出的动静太大,戚永旭也不会慌里慌张地将藏了许多年的通信拿出来打算焚毁,他留着那些,原本是要威胁李成元的。”
戚寸心捏着信纸的手指蜷缩起来,越收越紧,真相骤然揭露在她眼前,她犹如被惊雷砸中一般,半晌都回不过神。
无论是母亲,还是姑母,亦或是曾经的她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当初最先将她祖父和父亲推入深渊的,原来就是伯祖父戚永旭。
“繁青的父皇偏偏又是靠李适成,李成元这些人顺理成章登上皇位的,如今他父皇想除去这些人,却又不能自己主动,所以他父皇这么做,是为了让他去和这些人斗。”裴寄清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又道:“而我,是为了让你得到庇护。”
戚寸心从恍惚中回过神,再度看向他。
“九重天是周靖丰的,他这个人对南黎皇室谢氏早已失望,他当然也不会成为任何一方的助力,即便你入九重天,成了他的学生,他也不会因为你去保繁青,但他却一定会保你,这就已经足够了。”
裴寄清说道。
“可是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选择入九重天?”戚寸心将揉皱的信纸放到桌上,她重新捧起那碗热茶,仿佛才令掌心回温。
“戚家的女儿嘛,先有你姑母这么一个无双女国士,你又岂会不知,这于你本该是个机会。”裴寄清笑了笑。
戚寸心觉得对面的这位老人洞悉人心的手段无比敏锐,已经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但她沉默了一会儿,从衣袖里拿出来那一叠银票放到裴寄清面前,“我相信舅舅不是害我,但被您算计,也其实我也还是有点生气,所以缈缈拿回来的那一大包银子,我们就不还给您了。”
裴寄清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叠银票上,随即他摇摇头,笑得花白的胡须都有些颤巍巍的,“我也不是不情愿被他要走的,既都给了你们,你就收着,他要是知道你还我银票,还是要过来拿走的,他与我之间,一向算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