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知县支支吾吾道:“……君子成人之美,那柳氏失了贞,本就不会再有寻欢要了,下官促成他们,也是为了,为了柳氏好。”
他真是这么想的,一点儿都不觉得把这在陛下跟前说出来有什么不对。
“看来你也是不知道了。”谢重锦淡淡道,“清疏,告诉他。”
陆雪朝道:“长黎律例第二百七十九条,凡强迫他人者,无论寻欢、贪欢、承欢,皆处以宫刑。”
所谓宫刑,就是阉割之刑,这比真正的宫人还要凄惨。长黎的宫人只是服下暂时失去男子能力的药,还有解药存在。但若犯了强迫罪,那就是直接物理阉割,永不能再犯。
“张知县真是博学多才,还知道君子成人之美。”陆雪朝一点儿也不阴阳怪气地褒扬道,“不知其全句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这是直言张知县是小人。
“判柳氏与李氏婚姻无效,判李氏宫刑,一半家产补偿柳氏。”谢重锦连“和离”二字都不曾说。离什么离,这两人成亲本就荒谬毫无道理。
“是,是……”张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说起和离,谢重锦又看到一例卷宗,声音越说越冷:“熹朝二年九月,孙氏报官,称常年受其夫殴打,不堪忍受,请求和离,判不离。翌日,孙氏家人报官,孙氏被其夫打死,判打其夫二十大板,遂结案——”
谢重锦狠狠一掷,厚重的卷宗带着几分力道,直接砸在张知县脸上,砸得张知县额头鲜血如注,痛极了也不敢说话。
围观百姓也齐齐后退一步,被圣上凌厉的气势吓得大气不敢喘。
但心中都在暗暗叫好。
就该这么办,早该这么办了。看张知县被砸,他们真是普天同庆。
“不该成亲的乱点鸳鸯谱,该判和离的倒不判。一条人命只值二十大板?这又是哪条朕闻所未闻的律例?”
张知县慌乱道:“陛下,不是臣要这么判的!是,是他!是他让臣这么判的!他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争吵一时失手,罪不至死,才,才只打了二十大板……”他指向跪在一旁的师爷。
师爷身子一抖。这案子还是他结的,那孙氏的夫君给他塞了几两银子,他就把这故意杀人变成过失杀人,再用家事搪塞过去,让那人几乎是无罪释放。
那人后来又娶了新妻,死性不改,照旧日日打妻子,妻子苦不堪言,听说前任妻子就是因为报官才被杀后,连提出和离都不敢。
“因家事便从轻发落是何道理?成了家,命便轻贱了?”陆雪朝道,“长黎没这样的规矩。”
“杀人偿命。”谢重锦冷声,“即刻去捉拿。”
他冷着脸翻看下一个卷宗。
“熹朝三年正月,吴某落水,现场另有周某,王某路过报官,判周某死罪,秋后问斩……”
谢重锦凝眉,要越过这个翻下一个卷宗。
这事光看几行字不知原委,当下没有其他证据,暂时无法审判,需等到仔细调查后才能下决断。他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人群里忽有一人站出来:“绝不是大周杀的人!大周为人热心,平日总帮我们邻里做事,他和那人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是他杀的人呢!分明是他救人才对!”
“是啊,之前我孩子半夜发热,我照顾孩子离不开身,是他冒雨夜里把大夫请来的。”
“上回我老父在山上摔倒,也是大周把他背下山……”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大周说话,证明他的人品。
大周平日为人仗义热心,人缘很好,当初被判死罪时就有一群人为他求情,可张知县一意孤行。
今日陛下审案,百姓原是碍于皇族威严不敢多言,但看陛下判了几桩案,俱是明理公道,敬畏之外就多出几分信服,也敢在御前畅所欲言了。
谢重锦听罢,问张知县:“你说他杀人,除了当时现场只有他外,可还有其他证据?”
在现场除了杀人,还可能是救人。没有充分证据,本就该疑罪从无,无罪释放的。
张知县:“……”
那自然是没有的。
谢重锦寒声道:“没有证据,你怎么敢断一个人的命?”
“周某可还在牢里?”
衙役答:“回陛下,还在。”
说要秋后问斩,如今还是夏,大周自然还在牢里关押着。中间这么长段时间,都是等着上报刑部获得批准的。
“带上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