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锦终究是没有哭。
原来一个人难受到极致,是哭都哭不出来的。
他身子抖得厉害,除了愈发抱紧陆雪朝,一时竟无法言说。
梦中情形历历在目,每一回他被操控着无情下令赐死陆雪朝,心中都在疯狂祈求不要。可每一次,陆雪朝都会死在他面前,从无例外。
这辈子倒有所不同,三年前操控者欲杀陆雪朝,毒酒白绫匕首死亡三件套都已备好,临到头又改了主意。饶是如此,这一幕也成了谢重锦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三年来时时梦回到那一刻,梦到操控者并未心软,清疏真的死在他手上,随后骤然惊醒。
觉醒后的记忆告诉他,那些梦是真的。那不止是个噩梦,是过往生生世世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他从小捧着爱护着,发誓要好好对待一生的宝贝,被毫不知珍惜的操控者借他的手摔碎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破坏,践踏,毁灭。
今早谢重锦梦醒,发觉身体重归自己控制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冷宫。出门却又脚步迟疑,生生往反方向走,将整个皇宫绕了一圈,确认自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才敢踏入冷宫。
他不敢直奔冷宫,他怕这又是操控者的意愿,怕操控者再对陆雪朝下手。
怕他的珍宝又要被摔碎了,他还保护不了。
谢重锦天不怕地不怕,只这一件事,叫他害怕到想都不敢想,一想便恐惧发抖的地步。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清疏却亲身经历了一次又一次。
——还全都记得。
谢重锦如何能说得出话。
陆雪朝试图让他好受些:“你不必太过自责,我不是说过,我习了医术?我每一世都会觉醒,这些年学会了许多,还研究出一种万能止疼药,可麻痹全身感官,每回那操控者来冷宫就服下,死得一点儿痛苦都没有。”
他这话不假,但也不完全真。陆雪朝怕极了疼,偏偏每一世都大概率死于非命,死法还都挺痛苦,这谁也受不了。换成普通人估计早就疯了,可陆雪朝不一样,陆雪朝是个天才。
办法总比困难多,陆雪朝为应对此事,就真研制出一种万能止疼药,每世觉醒后就有了迟早要死的觉悟,立刻把药做出来,等“谢重锦”上门就提前吃下,从容赴死。
但在他研究出这药前,早已痛苦了许多次。还有许多世还未觉醒就死了,没有前世的知识积累,自然也做不出丹药。
陆雪朝没说这些情况,谢重锦却也想得到,听完更难受了。
这是疼到什么地步,才逼得清疏连这种药都能研制出来……
每一世都会觉醒,每一世都有那些惨痛不堪的记忆,又无力改变重蹈覆辙的悲剧。清醒地知道一切,却没能力救下任何人,也没法救下自己。这样的痛苦,并不会逊于被人操控的绝望。
谢重锦心疼了。
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自问与清疏一心报国,造福百姓,平生未做过一件亏心事,就是真有因果报应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为何会是这样的命运?
他知道答案的。天书给出了答案。
——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谢重锦缓了半晌,方哑声开口:“我也做了个梦,与你做的梦大概一样,都是之前许多世的。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还有前世。我不知道……原来你每一世都会觉醒,每一世都承载那么多记忆……”
和那么多痛苦。
他心一梗,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几乎说不下去。
陆雪朝镇定道:“慢慢说。”
谢重锦第一次觉醒,脑海中瞬间多出无数世记忆,接受信息量太大,情绪不稳定很正常。他是觉醒太多次,已经习以为常,表现得要平静许多。
也不是不激动。谢重锦自行脱离控制这件事,可是前所未有的。但哭也哭了,做也做了,陆雪朝已经可以冷静下来谈事情了。
谢重锦被陆雪朝平静的声音安抚下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也进入正题:“我得到了一本天书。”
“天书?”
“就是此物。”谢重锦将那本奇怪的奏折递给陆雪朝,“上头记载的是我们这些世界的事,记载这些的却不像我们世界中的人,书中所写为我解了许多疑惑。我不知它为何会突然出现,许是上天予以的指示,便称之为天书。”
“天书晦涩,我研读许久,也只大致读懂七八分,仍有些字词不解其意。”谢重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