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这是她唯一的血脉,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我就、就让你姨母教训你。”她说。
祝灥缩缩脖子。
外间传来程丹若的声音。
“殿下太紧张了才会肚子疼,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送诸位。”
他们出去了。
今天是正月来少有的多云天气,云层依旧很厚,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色,变得洁白蓬松,明亮的日光渡在云朵边缘,是一道黄金色的镶边。
程丹若送他们到殿门口,徐徐道:“时间不多了,还望诸位大人想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薛尚书和谢玄英有师生之名,关系稍微好些,道:“宁国夫人可有良策?”
“其实,我担忧的不止是时间太久,殿下不耐烦,而是百官人多吓到孩子。”程丹若叹口气,“假如有熟人陪伴,应该会好些,几位不妨考虑考虑。”
她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客气地点点头,退回了室内。
曹次辅动动嘴角:“她想参加登极仪,真痴心妄想。”
杨首辅没作声,大步往前走。
薛尚书试图打圆场:“其实也无妨,殿下年幼,从前也不乏保母陪伴的先例,总不能在仪式上出差池,你我担待不起啊。”
曹次辅颌下的胡须动了动。比起杨首辅未雨绸缪地对付程丹若,他感受到的威胁要真实许多。
谢玄英正后来居上。
他不能让他们夫妻的势力再度膨胀。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曹次辅讥讽道,“步步退让,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妇人就该安于后宅,岂可插手朝政?”
薛尚书打个哈哈,心里却想,少来了,倘若今日要垂帘的是皇贵妃,汝又奈之如何?
还不是觉得人家孤儿寡母好欺负。
他们俩争辩,杨首辅却始终一语不发,甚至直到离宫,他都没起调子。
下衙后。
杨首辅坐着暖轿,疲惫地回到家中,不多时,匡尚书、蔡御史、赵侍郎到了。
杨党例行开了小会,说了一些人事调动,如何提拔自己人,打压政敌,等等。但结束后,杨峤破例留了人:“子义留一留。”
蔡子义停下脚步,坐回官帽椅中:“元辅有何吩咐?”
杨首辅沉默了会儿,告知了他今日乾阳宫的事。
蔡子义听得皱眉不已。
“元辅欲如何行事?”他问。
杨首辅道:“子义可知,我缘何独问你一人?”
蔡子义道:“下官不知。”
“因为子义像我。”杨首辅眯着眼,似是回忆起了从前。他是第一次外放为官时认识的蔡子义,彼时年轻气盛,与当地豪强斗智斗勇。
蔡子义则是当地的秀才,出身寒微,行事正派,听说他要清查豪强,二话不说就帮了他。
问起缘由,他说平生志愿,不为升官发财,只愿荡清天地,革除弊病,为天下人谋一个太平盛世。
杨峤便起了爱才之心,知他读书不易,赠予重金,嘱咐他好生读书。
十多年后,蔡子义果然高中,上门拜访。他十分欣慰,一路提拔,培养他外任又回京,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两家也拐着弯地结了亲家,杨首辅小女儿生的外孙女,嫁给了蔡子义的嫡长孙。
而与杨首辅不同的是,蔡子义到今天,多少还残留着当年的志气。
杨峤就不太记得少年意气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在仕途之路上走得太久,走得太远,名利人脉、权势地位好像一张大网,紧紧将他拱卫,有的事,终不似少年两袖清风,潇洒来去。
当然,杨峤还记得自己的志向,仍旧想缔造一个盛世,为此,他才牺牲了认为能够牺牲的一切。
“天子年幼顽劣,皇贵妃溺爱过甚,我心中总有忧虑。”杨峤缓缓道,“宁国夫人长袖善舞,也许能规劝一二。”
蔡子义思忖少时,谨慎道:“这不是好事吗?”
“于天子、于社稷,或许是好事,于我却未必。”
杨首辅看向他,“子义,陛下临终令谢清臣入阁,其意昭然若揭,你也应该能看出一二。”
蔡子义沉默。
“那是天子啊。”杨峤轻轻叹息。
他一路走来,舍弃了太多东西,但面对天子,他也要为了利益,阻止让天子成为圣明之君的机会吗?仁君贤臣不是他的向往所在吗?
嘴上怎么斥责程氏都不要紧,手头怎么网织罪名也不要紧,可良心呢?
王阳明说良知,良知是最不能被打败的敌人。
所以,纵然他百般抨击程氏,却也比谁都清楚程氏的为人。
她有贤德。
要为一己之私,将天子身边的贤人赶走吗?会有什么后果呢,“主闇于上,臣诈于下,灭亡无日”,这是他舍弃一切后想达到的终点吗?
且“见贤不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