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第一天, 程丹若像是作客的野猫,将这二重宫殿里外踩了一遍。
不得不说, 承华宫简直是一个铁桶, 伺候的宫人和宦官都被筛查过数遍,确保出身清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每日的食材运送到门口, 由里面的人接手烹饪,马桶也是日日提到门口,由专门的老内侍倒干净。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几乎不可能互通消息。
饭菜是最容易出差池的,但在承华宫的小厨房, 此处也无丝毫破绽。
洗菜、切菜、烹饪分属不同的人,两到三人一组,同时, 专门有一位宦官从旁监督, 死死盯着每一步。
做出来的饭菜, 师圆儿必须先自己吃, 再由娴嫔随机抽签,寻人试菜。每顿饭菜都会被保留样本, 储藏在地窖, 以便追责。
至于小动物,听说娴嫔以前养过两只鸟, 现在早就没有了,偌大的宫殿中, 蝉都被粘走, 地缝里更是连只马陆都不见。
统治阶级在保护自己这事上, 确实非常有经验。
程丹若挑不出任何毛病,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脏手段,能够伤害到隐藏在娴嫔背后的田贵人。
但她也理解皇帝的如临大敌,比起生产这样不可预知的事,把可预知的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里肯定更踏实。
她一样要尽力减少意外。
程丹若里外转了圈,心里有了数,安静地吃过晚餐,又给田贵人做了次产检。
“胎头入盆了,位置很正。”她安慰田贵人,“就在这两天了,会顺利的。”
田贵人慢慢点了点头,渴盼地问:“姐姐会在这里的吧?”
“这几日,我会暂居承华宫。”程丹若简简单单道,“就住在东配殿。”
田贵人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徐徐吐出口气,笑道:“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所幸姐妹都在我身边,也足以托付性命。”
何月娘有些惊慌:“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让妹妹见笑了。”田贵人轻声道,“我只是心里有些没底。”
何月娘安慰:“这必是个皇子。”
程丹若端着茶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姐妹俩,烛火照应在她的脸颊上,像是跳动的晚霞。
“第一次是未知的,所以让人害怕。”她不紧不慢道,“娴嫔娘娘运气好些,今后等你怀了身子,自然能走贵人走过的路。”
何月娘怔了怔,抚住小腹:“我、我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怎会没有呢。”程丹若推开窗户,让晚风吹进室内,“怀过一次,证明有生育能力,娴嫔娘娘,你很健康。”
她平平淡淡地说,“健康就等于机会。”
何月娘心头一跳,竟真因为她短短两句话,便生出无限遐思:假如她能怀上自己的孩子,何家的血脉,家里是不是……
田贵人察言观色,立即笑道:“正好和这孩儿作伴。”
她一开口,何月娘怔了怔,反而清醒了,若有所思地笑笑:“以后再说吧,如今还是以表姐与腹中的皇嗣为要。”
田贵人顿住,略不自然了一刹,旋即付之一笑。
程丹若围观姐妹俩交锋,自顾自喝完一盅茶,才道:“时候不早,两位贵人早些歇息。明日我会重新整理一遍产房,已保万全。”
姐妹俩都亲亲热热地道了谢,甚至亲自送她到门口。
程丹若则再三恭敬地请她们留步。
双方表演完,她方能回东配殿梳洗歇息。
床很硬,屋子有点闷,她开了一扇窗透气,坐在床沿赏月。
月牙儿弯弯,照在四方宫城。
她回忆着女官时期的日子,却只记得各式各样的病例,那些人,那些事,好像藏在淡淡云絮后的星星,混沌而朦胧。
皇宫的时速和外面不一样,底色也好像不一样。
明明是天底下最富贵鲜丽的地方,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却比外头灰扑扑的穷苦世界更黯淡。
真不知道在宫里一辈子,日子怎么过。
她这么想着,放下了纱帐。
竹席薄被,冰鉴飘烟,可还是很热,只有腕上的碧玺珠串是清清凉凉的。她把珠子贴在脸颊边,朦胧入睡。
一夜无话。
早晨六点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