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是第一次领兵, 照理说,他应该跟在蒋毅后面,先学习一下行军打仗的经验。昌平侯在登州抗倭, 就带着儿子, 一边教, 一边让他们实战。
有长辈兜着, 他们可以学习, 可以犯错,可以改过。
皇帝的安排不能说不用心,但蒋毅有自己的苦衷——谢玄英来之前,他已经调遣了水师, 以己之长, 克人之短,原以为来的是谢二, 完全能够跟上他的计划。
不用骑兵, 主要也是因为卫所的骑兵真心不怎么样。
山东有马,可养马和会骑马是两回事。卫所里骑马都不顺溜的,大有人在,倒是因为倭寇时常来袭, 水师的训练反而过得去。
因此, 这就导致了谢玄英不得不单独带兵。
没有长辈看顾,没有上官统领,所有的决定都必须由他自己判断。
成, 是少年英雄, 败, 也许会殒命在此。
在十分短暂的某个刹那, 谢玄英感受到了迷茫:他似乎发现, 自己或许站在了人生的分叉口,一条通向生,一条通向死。
但也仅仅只有刹那,不会比蜻蜓点水更久,茫然便消失了。
今时今日,他立马在此,为的是光明前程,为的是琴瑟和谐,为的是他所求的将来。
从来不是失败。
他没有想过失败。
“往前,走石门山。”谢玄英说,“不必管那些游兵。”
李伯武大惊:“公子不可!”
倒是郑百户辩解:“即便是马贼,前方的诱饵也太过明显了,或许就是要我们轻敌,改道行走。彩山那边的地势不如石门山险要,我们大可能放松警惕,从而落入圈套。”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李伯武以谢玄英的安危为先,总觉得太过冒险。
“公子——”
“直走。”谢玄英却完全不理会属下所言,“要快。”
李伯武只好闭上嘴巴。
他虽然没有参军,却也知道军令如山,不管主将的命令多么不可思议,一旦下令做某事,其他人再不满也必须照做,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众人重新出发。
塘报骑兵继续在前探路,但接下来一直没有发现敌兵的踪迹。
谢玄英绷着精神,时刻小心两边的情况。
入山没多久,远处便有旌旗招展,号声隐隐,两边的山上树影婆娑,好像有大量人影藏躲于后。
李伯武先提起心,唯恐落入圈套中,但很快又放下心。
太明显了。
马贼就算不懂打仗,劫道肯定没少干,不会连隐蔽踪迹都不知道。
这般刻意,必是虚张声势。
果不其然,虽然他们在过最狭窄的通道时,两边有碎石滚落,但数量不多,众人也早有准备,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而敌人最想袭击的,肯定是穿着甲胄,身骑骏马的谢玄英。
他过的时候,石头大量滚落,可谢玄英操纵着缰绳,名为冬夜雪的良驹轻巧地跳跃奔跑,完美地躲过了擦身而过的石块。
好身手。李伯武在心中暗暗赞了声,瞥眼看向驰骋在前的少年。
他没有过多在意落地的石头,脸上也无庆幸后怕的惧色,目光直视前方,余光迅速扫过两旁,眼神机警而冷静。
哪怕知道他只有十九岁,还未加冠,李伯武心里仍然升起了一个微妙的念头。
或许,比起嫡长子的兄长,三少爷更像已逝的老侯爷。
但谢玄英心里,真的一点紧张也没有吗?
当然不是。
他毕竟只有十九岁,其实十九岁的生日还没过。
两千人的性命担于一肩,不可能不紧张。只是身为主将,谢玄英本能地藏起了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必须一往无前。
只要他在最前方,后面的人才能安心——这点觉悟,比起行军打仗的天赋,比起嫡长子的身份认同,都更为重要。
它叫做责任。
一个时辰之后,主力部队疾驰越过石门山的狭窄山路,谢玄英忽然勒马。
“郑百户。”
郑百户精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