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翠虚张大嘴巴, 讷讷地看了他好久。
他从未见过刘扶光这样的人,他的笑容固然温柔, 言辞固然可亲, 但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一根钉,仿佛天地间再没有比他更牢靠、更坚实的存在。道观的祖师爷修为高深奥妙, 是他这辈子都达不到的层次,但对比眼前的白衣青年, 分明也泯然众人,变得俗套普通起来了。
“前辈……想来前辈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这么说的, 我相信你。”金翠虚点头说, “贫道, 呃,在下刚来此处,人地两生,前辈若是对九子母娘娘的事有兴趣,可否留下搭把手,我、在下……”
见他面上一团孩气, 口里贫道、在下混说的生涩模样, 刘扶光就知道, 虽然在道行上, 这小孩足以吊打这里的大多数凡人,然而为人处世,还跟白纸没什么区别。只怕一路下山, 也是处处吃亏过来的。
“没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笑道, “不过,你这么笃定地要我们搭把手,就不怕我俩是坏人?”
金翠虚如释重负,他直起身子,呲牙一笑:“观气功夫,别忘了,我会观气的!”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飞速瞟过后边站着的黑衣男子,眼中又闪过心虚的神色。
他确实会观气,可那黑衣男人的气息,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渊一色的浓浓漆黑,比什么邪修外魔都可怕。
他实在不敢细看,因为祖师爷曾经严厉地教导过他:世间有许多东西,是人力所不能触及的,你纵然遇到,不去深入了解,也还能平安无事地活命,你若一念起了好奇,执意要窥探打量,那你死得千凄惨、万悲哀,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我是刘扶光,”白衣青年笑道,“他么,他是晏欢。小友不必客气,大家出行在外,都是一样的身份,你我相称就行啦。”
人的话语,下意识会展示出他们隐藏的一角内心。名字是称呼,也是一个人漂泊行走的招牌,其他人做自我介绍,直来直往一点的,便说“我叫谁谁谁”,谦逊一点的,来个“在下某某某”。刘扶光的语气和睦亲切,说得却是“我是”。
……就好像,旁人若认得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若不认得,那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就站在这里,理所当然,如同某种自然法则一般。
金翠虚既看不出二人的修为,亦不知道他们的根脚,想破了头,都想不到这两个人的身份。正苦苦思索,刘扶光和晏欢已经带他到了一间高档的客栈,并且给他单独点了一间上房。
金翠虚一惊,慌忙摆手道:“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
刘扶光不禁哑然:“我还以为,修道中人全视金钱为身外物呢。既然你要跟我们一起打探,只怕那位九子母娘娘来路不正,十分凶险,你不养精蓄锐,哪里来的力气行动?”
瞧着金翠虚,他放轻了音量,春风般的话语,也像春风一样,悄然地吹到少年耳边:“更何况,你孤身出游,多有不便。单独一个房间,若要独自做些事情,也不必碍手碍脚。这样好么?”
金翠虚瞪大双眼,心中已如五雷轰顶,骇得她“噔噔噔”后退数步。
他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其实是……!
她胡乱翻找自己的袖口,摸到遮蔽气息的法宝仍然起着作用,伪装性别的符纸也依旧微微生光,不由更加惊骇,像看怪物一样瞪着刘扶光。
这人居然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秘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方圆千里之内,人人称颂九子母娘娘,家家户户供着她的神位,世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拼命追求生男孩,礼教风气之古板严苛,简直叫女孩寸步难行。在官家大户的阶层,甚至以女儿出嫁前不出闺阁半步,不见外人一面为荣,以致民间争相效仿,蔚然成风。
她是修道者,但远远未曾达到超脱世情的程度。师门送她下山时,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小心行事,不要在俗世中引发纠葛因果,以免耽搁道心。
见到她又惊又怕的模样,刘扶光收敛笑容,认真道:“别怕,你的秘密其实藏得很好,我保证不会给你惹来麻烦,也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晓。”
金翠虚张了张嘴。
对方的神情郑重,言语真诚,不是亲耳所听的人,不会相信这有多么熨帖体恤,使她心口滚热,仿佛被春三月的暖风扑了个满怀。
她一下就相信了对方。
“我、我知道。”金翠虚鼓起勇气,涨红了脸颊,小声道:“多谢你……扶光哥哥。”
隔着桌子,刘扶光把房牌轻轻推到她面前,晏欢冷眼斜睨,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酸里酸气的。
金翠虚吓得一哆嗦,感觉全身都冰凉了,差点摔在地上。她赶紧结结巴巴地补充:“也多谢你,晏、晏大哥!”
晏欢并不理她,只是看他的神情,分明在说“谁稀罕你的谢”,刘扶光正要说他几句,从柜台后头罕见地转过一名头纱蒙面的妇人,要引着他们去楼上房间。
刘扶光皱起眉头。
普通人或许看不清她的长相,他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