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尔的头皮一下麻了。
那无关任何心理情绪的变化, 仅是一种生理上的自然反应。就像一个似人非鬼的故人,隔着朦胧的长雾,以及倒错虚幻的时光, 从深渊中发出了喑哑的回响。
“……星桥?”他下意识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不等顾星桥的回答, 他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 高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的目光蓦地发亮,犹如小孩子终于从床下找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玩具, 尽管它身上沾满灰尘,但还是值得好好地擦洗爱护。
西塞尔高兴从地上跳起来, 兴致盎然地面对着游离不散的浓雾,先前所有的沮丧和惊疑统统一扫而空,仅剩纯然的惊喜与幸福。
他居然大大地张开了双臂, 毫不犹豫地展露出全身上下所有的缺点, 一点都不惧雾气中时隐时现的粒子光辉。
“你是来报复我的吗,你是想杀了我吗?”他深情款款地吟咏, “不要在心中苦苦挣扎了!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灯塔和迷途的航船,终归会朝着彼此的位置挨近……”
话未说完,慨叹的余音尚于空气中颤动, 雾中便已经杀出了两条不死不休的白蛇, 当胸横槊、奔逾惊雷!
西塞尔不躲不避,在得知了顾星桥的身份之后,他好像一下便生出了无穷大的勇气。
只听一声齐齐炸裂的巨响, 凭借强化过不知多少倍的体能, 以及研发精尖的作战服, 皇帝硬生生地用双臂和腋下夹住了两根滋滋作响的粒子长矛。一下得逞, 他的左膝随即毒辣地暴起,甚至在空中压缩出了尖锐的风声。
没人能中了这下之后,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除非对方是个妖怪,或者在身前挡满了手掌厚的钢板。
顾星桥不是妖怪,他当然也没有一个厚若城墙的防御外壳,但他的反应,却比以往更快,比西塞尔的想象还要快。
青年便似投林的飞燕,在武器落入敌手的那个瞬间,他就立刻松开了持握的双掌,两肩一缩,斜侧着撞进了西塞尔的胸前。
这一下未必就能把皇帝撞倒,甚至不一定打破他下盘的平衡,但他的手中却并非空无一物。
当胸一刀,尖长的匕首两端开刃,刃中泛青。西塞尔的前额立刻绽出了条条筋脉——这一刀快准狠地捅进了他的胸骨,在避开所有要害的同时,亦能最大限度地给人带去痛苦。
顾星桥翩然后撤了,他重新闪身至浓雾中,任由皇帝狼狈地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如同在玩一场吊诡的游戏。
“……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阴招,”西塞尔不笑了,他明媚的蓝眸,此刻也黑得像一滩浓墨,“你的堕落和反骨,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过去,你每隔一个月,都会换一次全身的血。新血中含有什么成分,连我都不甚明了。”顾星桥淡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雾气中逸散出来,“身为王储时,你造血功能的强度就起码是普通人的三十倍,即便受了心脏破损这样的致命伤,也能立刻恢复过来。”
西塞尔想脱出虚拟战场的环境,然而,他绝对威严的指令一动不动,就像被卡死了一样。皇帝冷冷地盯着浓雾,神情中,有种被挑衅的恼怒。
“所以我不会大意,”顾星桥道,“我亲自打磨的匕首,淬好的毒药。你喜欢看到别人的诚心,那我就给你看我的诚心。你不高兴?”
西塞尔沉默片刻,笑了。
“你成长了,”他亲昵地说,“我怎么会不高兴……”
“为什么?”顾星桥就像没听见他的回复一样,自顾自地提问,“我替你征战那么多年,绝对称得上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就算是装,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专心当一个好友人,好上司?”
他虚无不定的声音,终究停在了西塞尔的左侧,“告诉我为什么,西塞尔。”
西塞尔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