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书院建于二十年前, 面积极广,除却院落中矗立的幢幢楼阁,还占据了院落后方的那座幽寂雪山, 一眼望不到尽头。
行于院中, 入目是一条纤长的鹅卵石小道。道路连绵, 时有分岔, 两旁栽种有棵棵松柏, 因有灵力庇护,枝叶青翠欲滴。
顺着小道向前探去,木质小楼成行成排,清一色白墙黑瓦,檐角凝出道道冰棱。
谢星摇好奇张望, 身侧的云襄轻声笑笑:“北边是教授孩子们课业的地方,往西是住房,东侧有片结冰的湖,他们常去湖边观景。”
温泊雪摸摸后脑勺:“那南方呢?”
月梵面露同情:“我们正是从南边进来的,温师兄。”
一声“师兄”被她叫得阴阳怪气, 谢星摇没忍住笑出声来,在温泊雪无辜的视线中轻咳一下, 转头看向云襄:“那次死里逃生后, 你就来了朔风城?”
“没那么容易。”
想起不甚愉快的记忆,云襄皱皱鼻尖:“跳下悬崖后, 我昏迷了整整三天。”
当年她被妖魔团团围住,逼退至悬崖尽头。那时的云襄没想太多,只觉得与其死在它们手上,不如来个干净利落的自我了断。
没成想,明明已经步入了死局, 她居然还能在暗无天光的悬崖下睁开双眼。
在尝试捏自己手心、咬自己手腕、戳自己伤口,并最终在伤口撕裂的瞬间疼出眼泪时,云襄终于不得不相信,她还活着。
她想起谢星摇赠予她的那抹碧色,也想起红裙少女最后的传音,莫要遗忘历史原本的章法。
须弥教大祭司,一向是个聪明的姑娘。
“醒来以后,我在崖底生活了一段时日,等伤口恢复,才启程前往朔风城。”
云襄言语简略,温声笑笑:“我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一份事做,在这里安定下来。”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实则报喜不报忧,将这段经历省略了许多。
碧流石虽能护住最为重要的心脉,助她逃过必死之劫,然而除了心脉上的致命一击,云襄身体的其余部分,同样遍布重伤。
腹腔,四肢,五脏六腑,甚至识海。
自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斩断了和之前身份的所有关系。为让历史如常运转,大祭司云襄必然死于决战之中,而她,将成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普通人。
于是没有支援,没有后路,哪怕走投无路,也找不到任何人求救。
云襄拖着满身重伤,在崖底生活了不知多少天。
刚开始的时候最是痛苦,她被疼得没法动弹,只能独自坐在一处角落,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加快伤口愈合。
由于识海也受了伤,每日每夜都过得昏昏沉沉,绝大多数时间,全是在昏睡里度过。
后来伤口渐渐愈合,云襄却仍然很容易睡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用了整整上百年,才终于将残损的身体调养大半,不再整日昏昏欲睡。
那场劫杀魔君的决战被描写得无比惨烈,谢星摇听她笑着说出往事,心中了然、澄明如镜。
受了将死的伤,又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轻松舒坦。云襄之所以匆匆略过不提,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云襄道:“后来我攒了些钱,就把这地方买下来了。”
温泊雪身为当之无愧的气氛活跃组,闻言积极接话:“为什么想到要办一所书院?”
“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北州很乱。”
云襄同他对视一瞬:“这里的人们活得随性恣意、处处风流,奈何其中有不少贫苦人家,连生计都要发愁。如此一来,被随意丢弃的小孩也就越来越多。”
温泊雪眨眨眼,听她继续道:“我曾经是个孤儿,幸有师父收留,才不至于露宿街头。其实最初的时候,我只收养了一个时常在门边徘徊乞讨的小姑娘,没想到后来孩子越来越多——”
云襄无奈笑笑:“就变成这样了。”
三百年过去,她的相貌与当初并无差别,眉宇之间青涩褪去,由豁达的温柔取而代之。许是因为时常同孩子们待在一起,当云襄抬眸,眼中仍能瞧出几分澄亮明光。
“多亏有你们救我一命。如今我生活在朔风城,同这群孩子们住在一起——”
云襄仰头,吸一口清新冷冽的空气,嘴角扬开小小的弧:“我很开心。”
虽然比不上须弥大祭司的地位尊贵、万人朝拜,但抛开身份带来的重重枷锁,作为云襄,她不后悔这样生活。
月梵静静听她说完,如释重负轻敛眉心,轻声道:“你之所以来朔风城定居,是为了——”
萧萧雪风过,立于松树下的白裙姑娘悠悠转身。
细碎的日光融在她眼底,云襄咧嘴一笑,眸底微光攒动,好似跃动的雀鸟:“因为你们一定会来呀。咱们什么时候吃火锅?”
*
韩啸行与意水真人抵达朔风城,已到傍晚时分。
今日天气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