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轻,“唯独这身皮囊,还能看得过眼。”
长宁皱着眉,很费劲才理清了其中的因果联系,却更不懂了。
“我要你的皮囊做什么?”
她眼眸清亮,不染尘埃,里面是真实的困惑。
取人皮囊来制作傀儡,是那些魔物爱干的事,她没有这个喜好。
少年静静地看她,用水雾蒙蒙的眼眸。
“他们都想得到我。”他声音微哑,却仍是好听的,“我以为……您也是。”
长宁这才勉强明白了前因,她皱眉:“我救你,不是想得到你。”
她目光又不慎瞥见少年赤.裸的肩颈,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我救你一命,你便只欠我一条命。”
“你若实在想要报答,便该拿同等的东西来,而不是用旁的事物抵换。”
情绪淡淡的尾音落下,长宁转身出了屋。
室内重归寂静。
少年仍僵站在床榻边,目光从闭上的屋门,慢慢移至了盛着冷白月色的狭窄窗台。
半晌,他垂下头,看着松散的衣襟,无声地轻笑起来。
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不笑了,精致的面容上笼上浅浅一层阴霾。
他慢慢将衣襟拢正,随后,抬手揉了揉眼,直将眼尾揉得泛红。
那抹红,仿若晕染开的胭脂,又像擦不去的血泪。
-
离开那间屋子后,长宁方觉舒畅了些。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方才态度大可以更强硬些的,也叫他以后不敢生出这种心思。
先前在崖底的时候,那些魔化的瘴物起初还想着吞噬她,可后来她只消一挥剑,它们便自觉跑得远远的,再不敢近她的身。
可不知为何,看着少年的那张脸,她竟有些下不去手的念头。
也是,长宁想,那样的一张脸,若是毁了,着实有些可惜。
这间客房分隔有两间,长宁不打算再回方才那间,掩上这一间的房门,布好结界,便直接和衣在床上躺下。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此时,躺在不算柔软的床榻上,很快便有倦意袭来,她迷迷蒙蒙地就阖了眼。
接着,便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过去,长宁很少能有睡着的时候。
一来,是因为深渊下危险重重,鲜少有能休憩的时机。
二来,则因为每一次阖眼,必将伴随着无数昏沉又压抑的梦境。
千钧重一般,裹挟着她的灵魂重重下坠。
可在醒来后,她就会忘记所梦到的一切,只记得梦境中那令人颤栗的绝望与痛苦。
持久而绵长的痛苦。
她曾以为,只要脱离了那地方,只要到了一个安稳的环境,就会好起来。
可此时,那种熟悉的压抑感再次将她笼罩,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郁。
不是这样的。
梦里的她想,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身边,不该是这样暗无天日的黑暗,应该有树,有花,有一间小竹屋,有远山黛影,也有日升日落,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被她忘掉了的?
还有什么是她应该记得的?
梦中的她茫然无措地立在无尽的黑暗中,像迷途的羔羊,又像等不到归人的守望者。
……
冷白的月光自狭窄的窗缝漏入,洒落地面,像盖上了一层霜。
床榻上,长宁额发濡湿,眉头蹙成一团,双手不自觉地抓挠着被褥,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瓷枕边,长剑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挣扎,亦在剧烈颤动着。
“咔嚓——”
掩好的屋门被轻缓推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向床榻靠近。
颤动的长剑察觉有人进来,瞬刻嗡嗡作响,作警戒态,却在感受到那人气息后偃旗息鼓,整柄剑都安静下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