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又是这样。
——“阿宁,不要闹了。”
——“你是师姐,应当大度些。”
无论是什么样的事,他总觉得是她在闹脾气。
长宁懒得再争辩,默默将东西吃干净,拿帕子擦干净嘴,然后站起身。
“走吧。”
裴照却仍坐着不动:“还不急。”
他看着长宁,神情复杂:“阿宁,我还有话和你说。”
长宁的头裂裂地疼,她闭上眼,平静道:“我没有话要说。”
她要说的话,早在那一日说完了。
见长宁径直往外走,裴照神情微变,却还是跟了上去。
外头仍在落雨,一地潮湿。
长宁膝盖处有旧疾,小腿处又有新伤,如此阴雨绵绵中,她行走间仿若踩在刀尖上,一阵一阵尖锐的疼。
可她眉头也未眨一下,走得快且稳,全然不像受了伤的模样。
“阿宁。”
裴照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走。
长宁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往边上去了些。
见她动作,裴照眼里闪过受伤,却也没再试图靠近她。
此行的目的地是后山的宗门禁地。
过去的后山,目光所及处皆是青葱碧色,每至春日,漫山遍野都盛放着大簇大簇的迎春花。
可如今,整片山林笼罩在浓郁的瘴雾中,阴森昏沉,哪有半点绿色。
而谁又能想到,如此剧变,只是发生在短短半年间呢?
长宁眼眶微涩,想,都是报应。
“阿宁。”
裴照低哑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他问:“你可是还恨着我。”
闻言,长宁突然有些想笑。
她垂眸,看向裙摆处,那里染上了小片血迹。
约莫是小腿处的伤口洇的。
那伤口是她昨日与魔化的瘴物缠斗时被蚀的,足有碗口大,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今日,她本该应在屋里养伤。
而不是被叫着,徒行几十里路,到这瘴雾最浓的地方来,做一个毫无用处的观客。
还要被拉着问,“长宁,你还恨不恨?”
何其讽刺。
而身后的人站定不动,像是不得到一个答案,便不走了。
可长宁想走,她只想快点结束。
她的腿撑不了太久,她还不想真变成瘸子。
长宁舔了舔泛白的唇,语气淡淡的:“我若说不恨了,你便真能坦然了?”
一时间,空气仿若凝固,只有风声猎猎。
半晌,身后才重新传来声响。
“我明白了。”
裴照像是苦笑了一声,“我早该知道,在你心里,谁也越不过阿辞去的。”
听到那个名字,长宁眉心跳了跳,指尖颤得厉害。
她腿疼得更厉害了。
“师兄。”
她转过头,喊出了这一久违的称呼。
看着裴照受宠若惊的神情,长宁语调平静,“若我今日不想去了,想回去歇息,你觉得如何?”
“这……”
裴照神情微滞,下意识道,“你怎么能不去,柔儿特意说了,想要你去……”
他瞥见长宁果然如此的神情,莫名有些窘迫。
他干巴巴地解释:“这回是柔儿任性了,但此事干系重大,你一向是懂事的,就稍稍忍一忍,好不好?”
长宁笑了。
“你们是真的不怕……”
她声音极低,瞬刻便没入风里,裴照没听清,于是问:“你说什么?”
长宁笑着仰起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那样恨她,你们还敢要我来,不怕我杀了她么。”
她身形瘦削得可怕,纸片一般,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眼中杀意却浓烈。
“你不会的……”裴照神情僵硬,语调很勉强,“你一向顾全大局……”
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毕竟,就在半年前,面前的小师妹,就差点真的要了柔儿的命。
“走吧。”
长宁收了笑意,淡淡道。
“封印瘴气是大事,我没你以为的那么任性。”
言罢,她率先走向后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