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们可能需要帮助。”李又重复了一次,但不确定他的声音有没有被捕捉,又是一阵刺耳的沙沙声,然后,通讯就断了。
车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雷声震耳欲聋,风声和水声音甚至比雷声还要响亮、还要可怖,间隙夹杂着树枝和石子拍打车身的撞击音,似乎有什么灾难正在这末日般的交响曲里酝酿,越野车在某阵狂风吹来时猛地一震,三人不得不紧紧抓住车顶扶手,以免东倒西歪。
“是我的错觉还是车动了?”李慢慢地说。
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刚才汽车都不受控地滑动了,怎么想车轮都应该被泥浆牢牢黏在地面上才对,但越来越摇晃的车内环境告诉他们,汽车同时也在受到狂风的影响,而且短时间内无法摆脱这种可怖的境遇。
天空和大地......正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
在人类的拔河比赛当中,比赛双方有时会因为力有不逮而摔得七零八落;但大地无法绊折狂风、狂风也无法撼动大地,此时此刻,唯一能被它们联手损坏的,只有那脆弱的、人造的“绳索”。
如果没有救援,这辆越野车不是被风吹跑,就是被泥浆冲下土路,时间再长一些,还可能被决堤的河水卷走,除非附近的河流不在这场暴雨中泛滥,但就算地理学得不怎么样的理查德也知道这只是纯粹的幻想——
奥卡万戈三角洲基本上就是靠着河流一次又一次的泛滥才能在雨季扩大将近一半面积的。
三个人在车上死一般地等待着,等待着狂风减弱了它的威力,等待着大地在这场拔河比赛中占据上风,等待着泥浆卷住汽车,流向路沿,而车轮陷入空转状态,唯有方向盘还有些用处。
就在他们以为今天肯定逃不过被冲入树林,甚至可能是在侧翻状态下被冲入树林的命运时,大灯照射的区域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犹豫了片刻,又像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飞快贴近,直到向导和理查德可以在暴风雨制造的帘幕里看到它温柔的眼睛,然后伸出长鼻子,勾住了越野车的防撞栏。
“天呐!”李叫了起来。
理查德几乎没有听到这句惊呼。
金属扭曲和断折时的哀嚎声盖过了他的声响。
作为整个二代象群里最高大、最强壮的成员,贾希姆在“抓”住越野车的第一时间就成功地减缓了汽车的滑落趋势,也让汽车上坐着的三个人稍稍放松了一些,可他们都知道,仅仅只有贾希姆一个,仍然不足以消减这场危机——
它在对抗风、对抗雨、对抗泥瀑。
“呯!”
又是一阵摇晃。
理查德惊恐地看到,防撞板单边已经被贾希姆拆了下来,而汽车也因为着力点受损再度陷入了下滑状态,这一次甚至比先前还要迅速。
小公象发出了一个只能被形容为“不高兴”的咆哮声,立刻试图转换牵拉的位置,但有什么存在比它行动得更快,从另一个方向托住了汽车。
因为后侧的灯光恰巧被挡住,李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然后是黑乎乎的第二团,两团黑影一大一小,恰好挡在了汽车下滑的路上。
他的心狂跳起来。
害怕强光伤害动物,李捂住手电筒的一端,谨慎地活动重心,慢慢靠近。光线只是一转,他立刻有了一种冬天坐在壁炉边喝热可可的感觉——高兴得快要咕噜起来了。
“达达,好姑娘......”也不管外面能不能听到,他喃喃自语,“老天!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个拯救世界的计划,对吧?”
就像回应他的话,更多大象出现在了汽车周围。
凡灯光照到的地方,都是庞然的身影。
在这雷云降下的天灾当中,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李忽然意识到:尽管那为它们裹上毯子、捎来乳汁的时日好像还在眼前,但这些小象中最高的已经和汽车等高,甚至比汽车还高,能够披荆斩棘、对抗风雨。
曾经被拯救、被保护的,现在在拯救、在保护。
即使保育员们仍然愿意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它们,像牵挂孩子一样牵挂它们,像守护孩子一样守护它们,为它们的一去不返喜忧参半,为它们的小小探险提心吊胆,但这些孩子们已经准备好了。
也许......是时候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