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伦敦的金融资本在宾夕法尼亚投资的,而且一次性就投资了230万两白银。
北美十三州不想做产业链低端,不想做原材料产地,想搞高附加值产业,当然是正当且合理的。
以进步的视角,刘钰连大顺自己的西洋贸易公司和东洋贸易公司都反对,要不是为了强加给他们训练水手、强制他们造远航船加强战争潜力的目的,他肯定是要狂喷这种模式的。
但是,北方州现在的现实,是大顺这边的货物源源不断地以“北欧工业品”的名头,往北美送。
北方工业发达的州,或者说北方的工业资本集团,受到了“北欧”工业品的极大威胁。
廉价的曼彻斯特同款以假乱真的掺了羊毛的布匹。
棉布。
瓷器。
丝绸。
铁器。
黄铜。
木器。
漆器……
几乎是全产业的冲击,甚至包括火枪。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处在阈值的,即将要向产业链高端和高附加值产业转型、已经不满足于英国这个狭小市场、重商主义已经反过来损害生产力进步的北方州,自然是有想法的。
是拥抱自由贸易,被东方……呃,“北欧”工业品,冲死?
还是拥抱重商主义,搞帝国内贸易循环?
历史上原本最反英的北方州,在大顺,或者说在大顺勤劳的劳动人民的冲击下,反而反动无比地——除了马萨诸塞州——支持英国的重商主义和航海条例。
而南方州,也就是历史上亲英派和反英派,能各自拉出来民兵开战的那些州,则更加混乱。
这是经济基础决定的。
南方州是种植园经济,种烟草、靛草、大米、棉花等,是黑奴和白人契约奴种的,都是市场的紧俏物资,是欧洲蓬勃发展的手工业急需的原材料,但因为航海条例,他们只能先运回英国销售,不得私自往欧洲他国卖,他们没有重商主义高关税,一样活得好好的、甚至其实肯定比现在好。
伦敦的金融资本集团,也更喜欢控制南方各州,并利用海航条例和重商主义的片帆不得下海私与他国交易的政策,获得了金融资本对种植园产业实质上的控制权。
北美十三州一共欠了伦敦金融资本家1500万两白银,其中的1300万两,都是南方的种植园主欠的。
最基本的套路:高价收一波,为庄园主提供贷款,你看价格这么高赶紧多买奴隶多开土地扩大经营啊,缺钱我借你……然后,降价。
如此,既拿到了利息,又可以低价拿到廉价的原材料,回到伦敦后卖掉,一田两吃。
而且,还有地产和奴隶抵押,也不怕将来不还钱。
但是,这些种植园经济,在政治上,是偏向于保守和封建的,他们的道德体系也是偏向于封建时代的君臣伦理的。
比如说,封建特色的嫡长子继承制——这是法国大革命废除的重要的封建法,和进行反封建的文化的革命、塑造资产阶级的文化的大革命的标志。
对于庄园主来说,他们会支持“诸子都可继承”,还是会支持“嫡长子继承”?
10000亩的种植园,分分分,分成后代一个孩子20亩地一头牛?
还是支持嫡长子继承制,聚集资本,继续扩大产业?
这是其政治倾向上的问题,很简单,就是经济问题,而经济问题又塑造了文化、道德、政治倾向等。
对于英国本身,他们倒是不怎么反,亲英和忠君的比重较大——这里面,还涉及到英国政府对种植园的补贴,比如一些产业,如被大顺和法国垄断的靛草,英国这边是有农业补贴的。
但是,南方州的大部分人,他们反对英国的重商主义政策。
烟草在欧洲需求量激增,连他妈的西班牙人居然都能种烟草挣着钱了,这些南方的种植园主却不能自己卖烟,只能把烟卖给英国运回伦敦,他们觉得要是放开自由贸易,他们能多赚30%。
再者,航海条例导致的金融资本和封建行政垄断权联合,一起压价,种植园主也真的是受不了了。
然后,他们想种橄榄、棉花等,往南欧卖,往法国卖,英国又不让。
再再然后,英国这一次在西非肯定是完了,奴隶贸易肯定易手了。跟着英国混,种地吃亏不说,日后买奴隶只怕都成问题。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而对南方种植园产业而言,我有整个欧洲当市场多好?我凭啥只能卖给英国?烟草、棉花、橄榄、牛马、靛草……这些东西,谁不要?大顺的特长是卖手工业品,他们可冲击不到这些原材料。我能卖高价,买更便宜的棉布瓷器丝绸奢侈品,我为啥不拥抱自由贸易?
北方的工业资产阶级,鉴于大顺这几年走私的过于猖獗,冲击忒大,他们越发体会到,航海条例和重商主义,是保护他们的——有得有失,相对于英国的吃点肉自己啃骨头,没有大顺走私的时候自然不满,可